爱上车与路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极度厌恶那条路。
从没有人是悄无声息地走过那段路。我常能听见各种声音:摩托车发动机的轰轰声,三轮车破着嗓子的呼呼声,小轿车碾过路面的嘶嘶声,大货车数个轮子共同滚过的隆隆声。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有电瓶车的嘤嘤声和凉鞋底摩擦地面的细碎声音。
我时常向父亲抱怨这让人失去耐心的嘈杂,父亲却对我说:它们是路的呼吸,路因它们活着。
开始的我并不理解这句话。
父亲每次出门或回来的时候,路过那段我在窗前恰能看到的路时,总会按两声喇叭,我便抬起头来,看着车影一点点小下去或是清晰起来。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暗号,也是我最喜欢的关于路的故事。
从我的角度看来,路上所有的故事,都是晚上九点路灯照下的样子,光亮刚刚好,温度刚刚好。
当城市的灯渐渐亮起来的时候,路上的灯也慢慢亮起来了。车前是亮亮的淡黄的光,车后是暗暗的温红的光,相簇着向前方驶去,向着前方等待着的身影和温好的饭菜驶去。整条路都被染成黄乎乎、暖融融的一片,远处的天空混成了橘色,暗黑的夜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人间烟火色。
我渐渐地开始理解父亲说的那句话,不再抵触那各种声音。
我渐渐地爱上了把胳膊肘撑在窗台上看公交车周身亮起一串小灯,清亮亮、细盈盈地攻破夜的防线。站台上只有一个人,大约是位老妇人吧,银白的头发亮眼得很。远处的公车渐停又驶离,隐约一顶彩色帽子站起来,门口座上多了一抹银色。
有时,车里可瞧见拉着吊环前后摇摆的人影参差,或是几对人儿相偎在座椅上。我总忍不住想,他们是朋友、亲人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们将驶向欢欣,还是哀恸,或是巨大的未知?
不论乘客多少,公车里总是满满当当塞了一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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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形容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我不喜欢,那读上去是冰冷冰冷的,温度还比不上深夜路两旁隔离带的铁栏杆的温度,摹得再像又有什么用呢?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路应该是怀抱,拥着人世间的暖。
哪怕是再深再冷的夜里,我都不曾看见一辆完好无恙的车栖宿在路边。
它们一个劲儿地向前赶着,一段路上纵然只有一辆车,那也不管。形影单只,将要融在黑暗之中,却又执拗地挣起一身的光亮,偏偏把黑夜撕开一道裂缝,说什么都不让脚下的路停下。灯开得亮些,照得路远些,车轮转得快些再快些,只要还能向前走。
它们在向前赶什么呢?践约,归去,或是别的前方?
我只是知道,车在路上行。
我一度认为,车是因为路才有了存在。
可若是车久久不来,那站台上的银发老妪,难道就千年万年地等下去吗?窗前的这条路,又何以有了来处和前方?那这世上除了荒野和汪洋,岂不只剩下一段水泥马路巨大而无聊地永恒重复和无数冰冷的尽头?
是车,是车轮轻柔而从不间断的碾压,是经过处扬起的尘埃,是渐淡渐远的灯光,铸成了我们对前方的信仰,让所有的故事得以延续,让所有的等待有了归属,让趴在窗前的我,能够悄悄问一句:你猜,它会驶向何方?
事实上,路是没有尽头的,它有的只是前方。
事实上,我也爱上了这没有尽头的路。车开过,它细微地呼吸起伏着,你说,它载着故事,又将驶向什么样的前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