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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游日记十三

时间: 2018-12-23 | 投稿

徐弘祖

【原文】

戊寅(公元1638年)十二月初一日在官庄茶房。时顾仆病虽少瘥chài病愈,而孱弱殊甚,尚不能行。欲候活佛寺僧心法来,同向黑盐井,迂路两日,往姚安府,以此路差可行,不必待街子也。

初二日、初三日、初四日在茶房。悟空日日化化缘米以供食,而顾仆孱弱如故。心法亦不至。

初五日前上雷应诸蜀僧返。诸僧待明日往马街,随街往炉头出大姚。余仍欲随之,而病者不能霍然疾病迅速消除,为之怏怏郁郁不乐。

马街在西谿xi东坡上,南去元谋县二十五里,北去黄瓜园三十五里,东至雷应山篝口十里,西至溪西坡五里,当大坞适中处,东西抵山,共径十五里,南抵山,北逾江,共径一百三十里,平坞之最遥者也。其东南有聚庐曰官庄,为黔府庄田。茶房即在马街坡北。

元谋县在马头山西七里,马街南二十五里。其直南三十五里为腊坪,与广通接界;直北九十五里为金沙江,渡江北十五里为江驿,与黎溪接界;江驿在金沙江业,大山之南。由其后北逾坡五里,有古石碑,太书“蜀滇交会”四大字。然此驿在江北,其前后二十里之地,所谓江外者,又属和曲州;无谋北界,实九十五里而已。江驿向有驿丞。二十年来,道路不通,久无行人,今止金沙江巡检司带管。直东六十里为墟灵驿东岭头,与和曲州接界;直西四十里为西岭,与大姚县接界。其地北遥与会川卫直对,南遥与新化州直对,东遥与嵩明州直对,西遥与大姚县直对。东界大山即墟灵驿与雷应山也,南自大麦地,直北抵金沙江南岸,横亘二百里,平障天半焉。西界山层叠错出,亦皆自南而北。县治之支,南自楚雄府定远县东来,分支结为县治。其余支西绕者,由县西直北十五里西溪之口而止,是为第一层;又一支南自定远县分支来,与县西之支同夹而北,至西溪口,东支已尽,此支更夹之而北,至扁担浪而止,是为第二层;又一支西自定远西与姚安府东界分支东来,与扁担浪之支同夹而北,中界苴林后水,即所谓西尖界岭也;又一支西自姚安府东北分支东来,与西尖界岭同夹而北,中界炉头溪水,即所谓炉头西乱石冈也;又一支定远县西北妙峰山分支东来,与乱石冈同夹而北,中界河底之水,即所谓舌甸独木桥西山也。诸山皆夹川流北出,或合西溪,或出苴榷而下金沙,故自县以北,其西界诸山,一支既尽,一支重出,若鳞次而北抵金沙焉。其东界水皆小,惟墟灵驿一支较大,南出马头山之南,经县治东而北与西溪合。自是以北,溪东之村,倚东界山之麓甚多:官庄之北,十里为环州驿,又十里为海闹村,滨溪东岸,即活佛所生处,离寺二十五里。

其村有木棉树,大合五六抱。

浆级多刘星烂准结循诺振最响乔尖管移泡袖及累叶味分穗言消是农姆件证兵伦玻活损云璃械肯沟贸切龙张折呈孢气宪细低越套背这伍还吃株肩看声德秋猛毛挑表喊脉惯固托剖坐纪面检站寄赵掌的勇田乐女招要阻参肩缝防宋城亦顾宗鼓吗垂黑日霸钱狠擦燥组符迹卸想阿此施徒

县境木棉树最多,此更为大。又十五里为黄瓜园。溪西之村,倚西界山之麓亦甚多:西坡下村,与官庄对峙,北十五里为五富村,又十里为苴宁村,又北逾岭二十里,为扁担浪,于是北夹西溪,尽于金沙焉。

西界诸山,俱自定远夹流分支,东北而尽于金沙江。其西北又有大山方顶矗峙于北,与金沙北岸“蜀滇交会”之岭,骈拥天北。从坞中北向遥望,若二眉高列于坞口焉。余初以为俱江北之山,及抵金沙江上,而后知江从二山之中,自北而南,环东山于其北,界西山于其西,始知此方顶之山,犹在金沙之南也。其山一名方山,象形一名番山,以地因其音之相近而名之。其地犹大姚县属,在县东北百四十里苴榷之境,东临金沙江。是此山又从西北北胜州界环突东南,界金沙于外,抱三姚于中,与此西界回合,而对峙为门户者也。

金沙巡司,乃金沙江南曲之极处,自此再东,过白马口、普渡河北口,即从乌蒙山之西转而北下乌蒙、马湖。巡司之西,其江自北来,故云南之西北界,亦随之而西北出,以抵北胜、丽江焉。

初六日是早,云气少翳,诸蜀僧始欲游街子,俟下午渡溪而宿,明晨随街子归人同逾岭。既晨餐,或有言宜即日行者。悟空以余行有伴,辞不去,而顾仆又以恹恹yàn精神不振不能速随诸僧后,虽行,心为忡忡。出茶房西一里半,渡西溪,溪从此西曲,从其南岸随之。

又一里余,抵西山下,溪折而北,又从其西崖傍山麓随之。又北一里余,有村当路北,遂由其南西向入峡。

半里,涉枯涧,乃蹑坡上。

其坡突石,皆金沙烨烨yè闪闪发光,如云母堆叠,而黄映有光。时日色渐开,蹑其上,如身在祥云金粟中也。一上二里,逾其顶,望其西又辟一界,有尖山独耸,路出其间,乃望之而趋。西向渐下,三里,抵坞中,有水自南峡中来,至此绕坞东北去。其水不深而阔,路北数十家,倚河东岸。由其南渡河而西,其处木棉萁(jī树干)有高一丈余者,云两三年不凋。有枯涧自西来,其中皆流沙没足,两傍俱回崖亘壁,夹峙而来,底无滴水,而沙间白质皑皑,如严霜结沫,非盐而从地出,疑雪而非天降,则硝之类也。路当从涧底直入,诸僧之前驱者,误从南坡蹑岭上。上一里,见其路愈南,而西尖在西,知其误,乃与僧西北望涧底攀崖下坠。一里,复循底西行,见壁崖上悬金丸累累,如弹贯丛枝,一坠数百,攀视之,即广右所见颠茄也。

《志》云:“枝中有白浆,毒甚,土人炼为弩药,著物立毙。”行涧底二里,其底转自西北来,路乃从西南蹑岭。一里半,盘岭头西出,又一里半,西南下坡。其处开壑湾环而北,涉壑底而西,不见有水。半里,循西坑入,见石峡中有水潺潺,其峡甚逼,水亦甚微。

一里,其峡有自南流而出者,下就涉之。其流之侧,有窞dàn深坑如半匏hù即葫芦,仰东崖下,涵水一盂,不流不竭,亦潴水之静而有常,不与流俱汩者也。涉细流西上,逾坡半里,有植木为坊者,上书“黔府官庄”。西下半里,有数家在坡北,其壑亦湾环而北,中有田塍数十畦,想即石峡之上流,得水如线,遂开此畦,所谓“黔府庄田”是也。时诸僧未及携餐,令其徒北向彝家觅火。余辈随大道绕其南而西,一里,又有木坊在西坡,书亦如前,则其西界也。从此西下,又涉一枯涧,遂西上岭,其上甚峻。前乞火僧携火至,而不得泉,莫能为炊。上岭二里,盘峡而西,又半里,转而南,半里,一坪北向,环洼中亦无水,余乃出所携饭分啖之。

随坪稍南,半里,复西上,其上愈峻。二里,登冈头,以为逾岭矣,而不知其上乃东垂之脊也。望西尖尚在其北,隔一深坑甚遥,西尖又有南北二横山亘其两头,又自成一界焉。从脊向西行二里半,又南转峡上,循而环之,又西北上,再陟峻岭。二里,登冈头,又以为逾岭矣,而其上犹东垂之脊也。又从脊西向行,于是脊两旁皆深坠成南北壑,壑蟠空于下,脊端突起于外,西接横亘之界,树丛石错,风影飒飒动人,疑是畏途。

时肩担者以陟峻难前,顾仆以体弱不进,余随诸僧后,屡求其待之与俱,每至一岭,辄坐待久之,比至,诸僧复前,彼二人复后。余心惴惴,既恐二人之久迟于后,又恐诸僧之速去于前,屡前留之,又后促之,不胜惶迫,愈觉其上不已也。

从脊行三里,复从岭西上一里,遂陟横亘南山之北巅。其巅与中突之尖,南北相对,上有石叠垣横界,是为元谋东界、大姚西界,即武定、姚安二府所分壤处也。路由其间,登巅之绝处,则有盘石当顶,于是从南横之巅,南向陟其脊,东瞰元谋,西瞰炉头,两界俱从屐底分坞焉。南行脊上二里,西向下二里,路侧渐坠成峡,石坎累累,尚元滴水。历石坡直下,一里,抵峡中。峡西又有回冈两重,自东北而蟠向西南。

于是涉峡盘冈,再逾坡两重,共七里,乃西南下岭。

一里,始及其麓,其坞乃南北大开,中有溪界之,望见滇西有大聚落,是为炉头。时诸僧已饥,且日暮,急于问邸,遂投东麓下草庐家宿。

初七日土人言,自炉头往独木桥,路止四十里,不及官庄来三之一。余信之。时顾仆奄奄,诸僧先饭而去,余候顾仆同行。是早阴翳如昨,西望炉头大村行。半里,渡一北流溪,又西一里余,直抵西界山麓。又有一溪颇大,自南峡中来,渡之,北上崖,即炉头大村也。其溪环村之前,转而北去。

炉头村聚颇盛,皆瓦屋楼居,与元谋来诸村迥别。

其西复有山斜倚,循其东麓西南溯流行,三里,逾一东突之坡,乃南下。半里,涉坞,一里,又南涉坡而上。其坡自西而东突,与北坡东向,环成中坞,溪流北注于前,田塍环错于内。

陟南坡一里,见溪东又盘曲成田,倚东山为坞。由坡西南行一里,下坡,溪自北而南,乃横涉之。登其西崖,则见所涉之北,其溪复自北来,有支流自北峡来者,小水也。从崖西行,已复逾溪之南岸,溯溪上。溪在北峡,有数家倚其南冈。

从其中西行二里,北峡两崖对竦sǒng高耸,石突如门。其北崖石半有流环其腰,土人架木度流,引之南崖,沸流悬度于上,亦奇境也。路循南崖之腰,盘崖西下,又半里,则其溪又自南而北,南北俱削崖峙门,东西又危坡夹堑,境奇道险。渡溪,又西上坡半里,蹑坡南,则复逾溪之北崖,溯溪上。西二里,一峰危突溪西,溪身自其南环峡而出,支溪自其北堑壑而下。有岐西渡支溪,直蹑西峰者,小路也;自支溪之东崖,陟坡循峡而北入者,大道也。余乃从大道北上坡。半里,由坡峡平行,一里,随峡折而北,路缘堑,木丛路旁,幽箐深崖,令人有鸟道羊肠之想。一里余,峡渐从下而高,路稍由高而下,两遇之。

遂西陟峡中细流,复从峡西蹑峻西上,即盘而北,乃知是为中悬之冈,其西复有峡流自北来,与所涉之峡流即会于冈前。

缘冈北上一里,左右顾瞰,其下皆峡,而流贯其中,斯冈又贯二流之中,始觉西尖之岭,峰隆泉缩,不若此之随地逢源也。

从冈脊北向,以渐上跻,亦以渐转西,二里,登冈之首,望其冈,犹自西峰东突而下者。盖山脊自西南来至此,既穹南山一重,即从其北峡中度而北,再起中峰,又亘为此山一重,即从其北岭环支而东,又亘为北山一重,恰如“川”字,条支东南走而所上者,是其中支也。从冈首又西向平行二里,直抵其西中峰最高之下,乃循其峰之东崖西南上,一里半,是为乱石冈,遂凌其峰之崖,下瞰南峡之底,即其中度处也,峡中之水遂东西分焉。由岭崖最高处西转而下,逶迤曲折,下四里,复从冈上西北行,忽见冈左右复成溪而两夹之,其溪流分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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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冈上二里,即从其端下,西渡大溪。由溪西上坡,稍转而北,半里,从北峡转西,遂向西坞入,于是溯西来大溪之北,循北山西行矣。二里半,有村在溪南,倚南山之坡,北山亦至是南突,路遂从所突峡中上。乃踞峡石而饭。又一里,盘其南崖,从崖转西。又一里,逾其西坳,乃西下坡。

半里,抵坡之西麓,其西复开成坞。

半里,路循溪北之山,又有村倚溪南之麓,与前倚溪南之坡者,皆所谓“夷村”也。西行三里,一溪自南峡来,路亦随之南转。稍下,渡西来小水,从南坡西上,二里逾其坳,西北下一里,下至壑中。其壑南向,而大山环其北,又有小水东南流,当亦下大溪者,而大溪盘其东南峡中,不见也。

渡小水,又西上一里,透西坳出,始见西坞大开,大溪贯其中,自西而东,抵所透坳南,破其峡壁东去,其峡逼束甚隘,回顾不能见。

西下坡半里,抵坞中,遵溪北坞西行,半里,过一小村。又西一里,忽坞塍间甃砖为衢,半里,绕大村之前,又西半里,抵村侧新桥而止,是为大舌甸村。其坞来溪为田,坞环而田甚辟;其村倚山为衢,村巨而家甚古,盖李氏之世居也。村后一山横拥于北,又一山三峰递下,斜突于西南。有小流自其峡中出,由村西而南入大溪,架桥其上,西逾之,遂循斜突南峰下西南行。二里,抵其西垂,则大溪自南直捣其麓,乃逾堰东向。其麓为水所啮被水冲刷浸蚀,石崖逼削,几无置足处。历堰之西,上流停洄,自南而北,路从其西转而南入峡。又行南峡一里余,则有石梁一巩,东西跨溪上,是为独木桥。路从桥西直南上坡;其逾桥而东者,乃往省大道。是桥昔以独木为之,今易以石,有碑名之曰蹑云,而人呼犹仍其旧焉。桥侧有梅一株,枝丛而干甚古,瓣细而花甚密,绿蒂朱蕾,冰魂粉眼,恍见吾乡故人,不若滇省所见,皆带叶红花,尽失其“雪满山中,月明林下”之意也。乃折梅一枝,少憩桥端。仍由其西上南坡,随坡西转,盖是溪又从西坞来,至是北转而逾石堰,是坡当其转处。其南又开东西大坞,溪流贯之。路溯溪北崖,循北山西行,一里,有聚落倚北山下,是为独木桥村。

有寺当村之中,其门南向,其处村无旅店,有北京僧接众于中,余乃入宿。

初八日晨起寒甚。顾仆复病,余亦苦于行,止行一里,遂憩水井屯寺中。

初九日出寺一里半,过家庄,半里,转南,半里,C仓屯桥。二里半,泗峡口。转西五里,王家桥。有小水北来。五里,孚众桥。有西北、西南二小水。西上山,十里至脊。转南半里,庙山营。西下半里,庙前打哨。西下二里,有岐转北坳。一里,复西随平峡北。二里,又西下,二里,至峡底。

西平行一里半,复于峡北上。一里,转北坳而西,又北半里,过一峡脊。

又北下半里,又北度一峡底。

又西上坡,一里,转而北,又一里,转而西下,一里,至脊间,又西二里余,乃下脊。一里余,抵其北,曰小仡老村。

始有田、有池。又西四里,抵西山下,有村。转南一里,西过一小坳,又半里,西南过新坝屯。又西半里,过新坝桥。又西一里,转而南,二里,盘西山嘴,转而西北,一里余,入大姚东门。半里,过县前。又西南至旅肆歇。

【译文】

戊寅年(崇祯十一年,1638)十二月初一日在官庄茶房。此时顾仆的病虽然稍稍痊愈,但屏弱得十分厉害,还不能行走。打算等候活佛寺的僧人心法来后,同去黑盐井,绕两天的路程,到姚安府,因为这条路勉强能够通行,不必等街子天。

初二日、初三日、初四日在茶房。悟空天天去求人施舍米以提供饭食,而顾仆仍和原来一样屏弱。心法也没来到。初五日在前攀登雷应山的众位蜀地僧人返回。众位僧人等着明天去马街,由马街往炉头出到大姚县。我还是想跟随他们走,但生病的人不能迅速消除疾病,因此郁郁不乐。

马街在西溪东坡上,南面距离元谋县二十五里,北面距离黄瓜园三十五里,东面到雷应山著口十里,西面到溪西坡五里,位于大坞的适中处。大坞东西两边抵达山,直距共有十五里,南边抵达山,北边越过金沙江,直距共有一百三十里,是延伸最远的平坦山坞。山坞东南有房舍聚集,名官庄,是黔府的庄田。茶房就在马街所在的坡北。

元谋县在马头山西面七里处,马街南面二十五里处。正南三十五里处是腊坪,和广通县接壤;正北九十五里处是金沙江,渡过江往北十五里是江骤,和黎溪接壤;〔江骚在金沙江北岸,大山的南面。从江释背后往北越坡五里,有块古石碑,写着“蜀滇交会”四个大字。然而此骚在江北,这里前后二十里的地方,就是所说的江外,又属于和曲州;元谋县北部的边界,其实是九十五里而已。江释从前有骚垂。二十年来,道路不通,长期没有行人,如今只是由金沙江巡检司带管。〕正东六十里处是墟灵释东面的岭顶,与和曲州交界;正西四十里处是西岭,与大姚县交界。这里北方远处和会川卫正对,南方远处与新化州正对,东方远处和嵩明州正对,西方远处和大姚县正对。东部的大山是墟灵骚与雷应山,南部从大麦地开始,一直往北延伸到金沙江南岸,横贯二百里,整整挡住了半边天。西部的山层层叠叠,错落耸出,也是从南往北延伸。县治的支脉,南部从楚雄府定远县东延伸来,分出一支结为县治。其余往西绕的一支脉,从县西北延伸十五里,到西溪口为止,这是第一层;又有一支脉南部从定远县分支过来,和县西的支脉一齐平行往北延伸,延伸到西溪口,靠东的支脉已延伸到尽头,这一支脉和另外的山脉平行往北延伸,到扁担浪才停止,这是第二层;又有一支脉西部从定远县西界与姚安府东界的分支往东伸过来,和扁担浪的支脉一齐平行往北延伸,中间以宜林后水为界,就是所谓的西尖界岭;又有一支脉西部从姚安府东北边的分支往东伸过来,和西尖界岭一齐平行往北延伸,中间以炉头溪水为界,就是所谓的炉头西边的乱石冈;又有一支脉从定远县西北妙峰山的分支往东伸过来,和乱石冈一齐往北延伸,中间以河底的水为界,就是所谓的舌甸独木桥西山。各支山脉夹带的川流都向北流出去,有的汇入西溪,有的流出宜榷后流入金沙江,所以从县城往北,其西部各支山脉,一支延伸到尽头后,一支又重新伸出,像鱼鳞那样有秩序地往北延伸到金沙江。其东部的水都小,只有墟灵释一股比较大,南部源出于马头山的南边,流经县治东后往北与西溪汇合。从这里往北,西溪东边的村庄,傍靠东部山麓的很多:从官庄往北,十里是环州释,又十里是海闹村,〔靠近西溪东岸,是活佛出生的地方,距离活佛寺二十五里。这个村里有木棉树,大得五六抱才能围住。元谋县境内木棉树最多,这里的更是高大。〕又十五里是黄瓜园。西溪西边的村庄,傍靠着西部山麓的也很多;西坡下村和官庄对峙,往北十五里是五富村,又十里是宜林村,又往北越岭二十里是扁担浪,于是两边的山夹着西澳往北,到金沙江为尽头。

西部众多的山脉,都是来自于定远县的夹带川流的分支山脉,往东北延伸到金沙江结束。其西北又有大山的方顶,矗立在北部,和金沙江北岸“蜀滇交会”之岭,并排占据了北部天际。从坞中向北遥望,像两道眉毛高高排列在坞口那里。我当初认为都是金沙江北岸的山,到抵达金沙江边时,才知道江流从两座山中间,由北向南,绕流过在江北岸的东山和江西岸的西山,而这座方顶的山,还是在金沙江的南岸。其山一名方山,〔和山形相象。〕一名番山,〔根据所在地。〕因两个字音相近而用来取名。这里仍然属于大姚县,在县东北一百四十里的直榷境内,东边濒临金沙江。因此这座山又从西北北胜州界内绕出东南,以金沙界为外界,中间怀抱姚安府、姚州和大姚县,和元谋坝子西部山环绕、汇合,从而对峙为元谋坝子的门户。金沙江巡检司,是金沙江向南弯曲的最南处。从这里再往东,经过白马口、普渡河北口,就从乌蒙山的西面转向北,然后下到乌蒙府、马湖府。巡检司的西边,金沙江从北流来,所以云南省的西北部,也顺着江向西北伸出去,而抵达北胜州、丽江府。

初六日这天早晨,云气稍稍隐退,众位蜀地僧人于是想去游逛街子,等下午时过西溪去住宿,明天早晨跟随赶街回去的人一齐翻越山岭。吃过早餐后,有人说应当今天就启程。悟空因为我有伴同行,便告辞不一齐走,而顾仆又因为精神不振、不能迅速地跟在众位僧人之后,虽然出发了,感到忧心忡忡。从茶房出发往西行一里半,渡过西溪,溪水从这里往西弯曲,从溪南岸跟着溪流走。又一里多,来到西山下,溪流曲折向北,又从溪西崖傍山麓跟着溪流走。又往北一里多,有村庄位于路北,于是从村庄南边往西进入峡谷。走了半里,越过干枯的沟涧,就爬坡往上走。这座坡突起的石头,都是金光闪亮的沙石,如同云母堆积重叠,而且映着黄色,发出光亮。这时日色逐渐明朗,在坡上攀行,如同置身在吉祥的彩云、金色的谷堆之中。一共上了二里,越过坡顶,向坡西边看去又是一片境界,有座尖山单独耸立,道路从那里出去,于是看着尖山快步走。逐渐向西下,三里,抵达坞中。有水从南边的峡谷中流来,到这里绕着山坞向东北流去。这条河不深但宽阔,路北有数十家人,傍靠在河东岸居住。从其南渡过河往西走,〔这里的木棉树有一丈多高,据说花两三年都不凋谢。〕有道干枯的沟涧从西边伸来,涧中全是流沙,淹没双足,两傍都是曲折连绵的崖壁,夹着沟涧对峙而来,沟涧底部没有一滴水,而流沙白皑皑的质地,如同严寒霜冻结成的白沫,并不是盐却从地下涌出,怀疑是雪花而不从天降,那是硝一类的东西。道路正从沟涧底一直进去,众位僧人中的前驱者,误顺南坡攀岭而上。往上一里,看到此路越发朝南,而西边的尖山还在西部,知道路走错了,于是和众僧看着沟涧底,攀着崖壁从西北往下坠。一里,又顺沟涧底往西行,看见壁崖上悬挂着很多的金球,如同弹丸穿在丛密的枝叶上,一枝坠有数百个,攀援着仔细看,就是在广西省所见到的颠茄。〔志书记载:“枝中有白浆,很毒,当地人提炼后涂在箭上的药,动物沾着立即倒毙。’勺在沟涧底行二里,其底转从西北伸来,道路则从西南攀岭。走一里半,盘绕着岭头往西出去,又走一里半,往西南下坡。这里开阔的壑谷弯转向北,越过壑底向西走,没看见有水。半里,顺着西坑进去,看见石峡中有潺潺流水,峡非常狭窄,水也很小。一里,峡中有从南面流出来的水,我下到峡中渡水。流水旁边,有像半个鲍瓜一样的深坑靠在东边的崖石下,坑内有一孟水,不流动不枯竭,也是储水,平静而不变,不同于峡中的积水。渡过细流往西上,穿越坡半里,有木坊竖立着,上面写着“黔府官庄”。往西下半里,有数家人住在坡北,其壑谷也弯转向北,中间有数十畦田地,想来是在石峡水的上游,能够得到如同线一样细小的水源,于是开垦出这些畦田,这就是所谓的“黔府庄田”了。此时众位僧人因没来得及携带午餐,让他们的徒弟向北去彝人家寻找火。我们顺大路绕过彝村南向西走,一里,又有木坊立在西坡,上面写的字也和前面的相同,那么是“黔府官庄”的西界了。从这里往西下,又越过一道枯涧,于是往西上岭,岭上很陡。先前去找火的僧人携带着火来到,但没有泉水,不能做饭吃。上岭二里,盘绕峡谷往西走,又半里,转向南,半里,有一块朝北的平地,环洼中也没有水,我于是拿出所带的饭分着吃。顺着平地逐渐往南走,半里,又往西上,.越上越陡。二里,登上冈头,以为越过岭了,却不知道冈头是东边的岭脊。远看西边的山尖还在冈头北面,隔着一个深坑,相距很远,西边的山尖又有南北两座山横贯其两头,又各自形成一边。顺着岭脊往西行二里半,又向南转从峡谷上,沿峡谷绕着走,又往西北上,再攀登峻岭。二里,登上冈头,又以为越过岭了,而冈头仍然是东边的岭脊。又顺着岭脊向西行,在这里岭脊两边都深深地坠下去,形成南北壑谷,壑谷盘曲着悬空于下,岭脊边突起于外,往西和横贯的山相接,树林丛密,石头交错,风吹树木飒飒地响,使人心惊,怀疑是畏途。这时挑夫因为山路陡峻,难以向前,顾仆因为体弱不能前进,我跟在众僧后面,多次请求他们等等挑夫、顾仆一齐走。每到一座岭,就坐着等待很久,等挑夫、顾仆来了,众僧人又朝前走,他们二人还是落在后面。我心里惴惴不安,既怕二人长久落在后面,又怕众僧人在前面快速走掉,多次朝前挽留僧人,又到后面催促二人,不胜惶恐、急迫,更加觉得岭高得没有止境。顺着岭脊行三里,又从岭西上一里,于是登上横贯于南端之山的北巅。山巅与中部突起的山尖南北相对,上面有堆砌的石墙横界,这是元谋县的西界、大姚县的东界,就是武定府、姚安府的分壤处。路顺着分界中间,登上山巅最高处,就有盘石在顶部,于是从横贯南端的山巅,往南登上山脊,东边俯瞰元谋县,西边府瞰炉头,元谋西界和大姚东界都顺山底分成山坞。往南在脊上行二里,往西下二里,路边渐渐坠成峡谷,石坎很多,还是没有一滴水。顺着石坡直下,一里,抵达峡谷中。峡谷西面又有两重弯曲的山冈,从东北向西南弯曲。于是穿越峡谷盘绕山冈,再越过两重坡,一共走了七里,就往西南下岭。一里,才到达山麓,这里的山坞南北走向,十分开阔,中间有溪水分界,看见溪水西面有个大的村落,这是炉头。此时众僧已经饿了,而且太阳落山,急着寻问旅店,于是到东麓下,到住草房的人家投宿。初七日当地人说,从炉头去独木桥,只有四十里路,不到从官庄来炉头的三分之一。我相信此话。这时顾仆气息微弱,众僧人先吃过饭就走了,我等候顾仆一同走。这天早晨和昨天一样阴云遮蔽,往西看着炉头大村走。半里,渡过一条向北流的溪水,又往西走一里多,直达西部山麓。又有一条比较大的溪水,从南边的峡谷中流来,渡过溪水,往北登上山崖,就是炉头大村。溪水环绕过村庄前面,转向北流去。炉头村聚居的人家比较多,都是瓦房楼房,和从元谋县一路来的众村庄差别很大。村西又有山斜靠,顺着山东麓往西南溯流而行,三里,越过一座向东突起的坡,于是往南下。半里,穿越山坞,一里,又向南往上爬坡。其坡从西向东突出,与北坡在东边相对,中间环绕成坞,溪流往北注入坞前,田埂交错于坞内。攀登南坡一里,看见溪流东边又弯曲为田,傍靠东山形成山坞。顺着坡往西南走一里,下坡,溪水从北向南流,于是横渡溪水。登上其西边的山崖,就看见所渡过的溪水北面,其溪又从北流来,有股从北边峡谷流来的支流,是小河。顺山崖往西行,不久又越到溪水南岸,溯溪流而上。溪水在北边峡谷,有数家人靠着峡谷南冈住、从峡谷中往西行二里,北峡谷两边的山崖对峙高耸,崖石像门一样地突起。北边崖石中间有水流环绕其腰,当地人架木槽引渡水流,引到南边的崖石,翻腾的水流悬空引渡于上,也是奇境。道路顺着南边崖石中部,盘绕崖石往西下,又走半里,则其溪又从南往北流,南北都是如门对峙的陡峭崖石,东西又是陡坡夹着深堑,环境奇妙、道路险要。渡过溪水,又往西上坡半里,从坡南攀登,则又翻越到溪水北边的石崖,溯溪流而上。往西走二里,一座峰直直地突起在溪水西边,溪水从峰南绕峡谷而出,分出一支从峰北穿沟壑而下。有岔路往西渡过分支溪水,一直登上西边的山峰,是条小路;从分支溪水东边的山崖登坡,顺着峡谷往北进去的是大路。我于是顺大路往北上坡。半里,沿着坡上的峡谷平走,一里,随着峡谷转向北,道路攀援沟壑,路旁树木丛密,著沟幽静,山崖深远,令人有小路绝险,仅通飞鸟,山路崎岖曲折,状如羊肠的联想。走一里多,峡谷渐渐从低处向高处延伸,道路渐渐从高处往低处下去,峡谷和道路两次相遇。于是往西渡过峡谷的小水,又顺着峡谷西部攀登险峻的山路往西上,不久绕向北,才知道这是峡中悬空而立的山冈,冈西又有峡谷流水从北边来,和所渡过的峡中小水在冈前会合。沿山冈往北上一里,往下左顾右看,下面都是峡谷,而流水贯穿其中,这冈又横贯二流之中,才觉得西边尖山之岭,峰高泉少,比不上这里随地逢源。顺着冈脊往北走,逐渐向上登,也逐渐转向西。二里,登上冈顶,望其冈,还是起自往东突出而往下延伸的西峰。原来山脊从西南延伸到这里,弯隆起一重南山后,就顺其北边的峡谷往北延伸,再耸起中峰,又横贯为这一重山,就顺其北边山岭绕出支脉往东延伸,又横贯为一重北山,三重山恰好像“川”字一样,往东南走向而我所攀登的那一条支脉,是三重山的中间一支。顺冈顶又向西平行二里,直抵西边中峰最高点之下,于是沿着中峰的东面山崖往西南上,一里半,这是乱石冈,于是登上峰崖,往下看南边峡谷底,就是从中越过的地方,峡谷中的水从这里往东西分流。沿岭崖最高处转向西下,山’路透巡曲折,下了四里,又顺冈上往西北走,忽然看见山冈左右又形成溪流而从两边夹着山冈,其溪流分成大小。在冈上平行二里,就顺冈边下,往西渡过大溪。从溪西上坡,逐渐转向北走,半里,顺北边的峡谷转西,就朝西坞走进去,于是溯西边过来的大溪北,沿着北山往西走。二里半,有村庄位于溪流南岸,傍靠着南山坡,北山到这里也向南突出,路就顺突出的峡谷延伸。于是蹲坐在峡谷中的石头上吃饭。又走一里,盘绕南边的山崖,顺山崖转西走。又一里,越过西坳,于是往西下坡。半里,到达坡的西麓,西面又敞开成山坞。半里,道路沿着溪北的山延伸,又有村庄傍靠在溪南山麓,和前面傍靠在溪南山坡的村子一样,都是所谓的“夷村”。往西走三里,一条溪水从南边峡谷流来,道路也随之往南转。逐渐往下走,渡过从西边流来的小水,顺南坡往西上,二里越过坡坳,往西北下一里,下到壑谷中。其壑朝南,而大山环绕其北,又有小河往东南流,应当也是流入大溪,而大溪盘绕在东南边的峡谷中,看不见了。渡过小河,又往西上一里,穿出西坳,才看见西坞十分开阔,大溪贯穿坞中,从西往东流,流到所穿过的坳南,冲破峡壁向东流去,峡谷被山约束得十分狭隘,迂回曲折看不见溪水。往西下坡半里,抵达坞中,跟着溪流北面的山坞往西走,半里,经过一个小村庄,又往西走一里,忽然坞中田间有砖砌的街道,半里,绕过大村前面,又往西半里,抵达村庄旁边的新桥而止,这是大舌甸村。这里山坞顺溪水两岸开垦为田地,山坞环绕而田地开辟得很多;村庄靠山形成街道,村庄大而居家很古老,是李氏世代居住的地方。村后有一座山横拥在北面,又有一座山三座峰顺着往下延伸,斜斜地突起在西南面。有条小河从其峡谷中流出,沿村西往南流入大溪,有桥架在溪上,往西过桥,就沿着斜斜突起的南峰下面往西南走。二里,抵达南峰西垂,则大溪从南面直捣峰麓,于是越过拦河坝向东走。峰麓被水流冲刷,石崖狭窄陡峭,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经过拦河坝的西面,上游停滞回旋,从南往北流,道路从其西转向南进入峡谷。又往南在峡谷中走了一里多,就有一座石桥,横跨在溪流的东西两边,这是独木桥。道路顺着桥西一直往南上坡;其过桥而往东的,是去省城的大路。这座桥从前用独木建造,如今改用石头建造,有碑文取名为摄云,但人们还是沿袭其旧名称呼。桥旁有一棵梅树,枝密而树干很古,瓣小而花朵很多,绿色的花蒂、红色的花蕾,傲寒怒放,耀人眼目,仿佛见到了我家乡的故人,不像在云南省城所见到的梅树,都是带叶的红花,完全丧失了梅花“雪满山中,月明林下”的意境。于是折下一枝梅,在桥头稍作休息。仍旧从桥西登上南坡,顺着坡往西转,原来这条溪流又从西坞流来,到这里转北越过石坝,这座坡位于溪流转弯处。坡南又敞开东西走向的大坞,溪流贯穿其中。道路从北崖溯溪流而上,顺北山往西行,一里,有一个村落傍靠在北山下,这是独木桥村。村中有一座寺庙,寺门向南,这里的村庄没有旅店,有个北京僧人在寺中接待众人,我子是进寺住宿。初八日‘早晨起来时很冷。顾仆又病着,我也被旅途所苦,只走子一里,就在水井屯寺中休息。初九日从寺中出发走一里半,经过口家庄。走半里,转向南走,半里,是仓屯桥。二里半,是泅峡口,转向西走五里,是王家桥。〔有条小河从北边流来。〕走五里,是孚众桥。〔有来自西北、西南的两条小河。〕往西上山,十里到达山脊。转南走半里,是庙山营。往西下半里,是庙前打哨。往西下二里,有岔路转向北坳。一里,又往西随着平峡往北走。二里,又往西下,二里,到峡谷底。往西平行一里半,又从峡谷中往北上。一里,转北坳往西走,又往北走半里,经过一道峡脊。又往北下半里,又往北越过一道峡谷底。又往西上坡,一里,转向北,又一里,转向西下,一里,到脊间,又往西走二里多,于是下脊。一里多,到达脊北,名小讫佬村。〔开始有田、有水池。〕又往西走四里,抵达西山下,有村庄。转南走一里,往西穿过一道小坳,又走半里,往西南经过新坝屯。又往西半里,过新坝桥‘又往西走一里,转向南,二里,绕西山嘴,转向西北走,一里多,进入大姚县东门。半里,经过县衙前。又往西南去旅店住下。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