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个女儿当大队长
我刚走到酒店门口,就听到李哲那处长似的笑声。这鸟人新近提了个正处,今天请几个老同学到酒店庆祝,我本来是不想来的,王彪他们公费电话不断地穷追猛打,我实在不忍心公家的钱让他们无节制地打下去,只好满怀惭愧而又略带悲壮地赴宴。
走进大堂,我一眼看见李哲他们,在餐厅最显眼的地方象个幸福家庭似地围了一桌。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吃菜,唯独没有人看见我。他们催命鬼似地催我来,可是他们不等我就开宴了,而且我来到了他们身边他们一个人也没有察觉。我真想转身一走了之,王彪眼睛的余光发现了我,咋咋乎乎地叫起来 :“大作家来啦!”大家一起把眼光转向我,好象探照灯唰地打过来,我脸上一时有些发热。
“哎呀,快叫小姐搬张椅子,再来一套餐具。”李哲对身边的方越说。方越便起身向前面的服务小姐喊道:“一张椅子,一套餐具。”
“你迟到了,怎么处罚你先说说看?”王彪说。
我心里恨恨地想:你们果真等过我吗?我看见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堆蟹壳虾皮(当然,还有一把手机),它们无声地嘲笑着我。
大家挪紧了位子,我在方越和王彪之间塞了下来。桌上的菜已有些惨不忍睹。方越很认真地对我说:“李哲提了正处,这是咱们老同学的光荣,今天应该喝个痛快。”
我拿起一杯啤酒,说:“何某无官无职,承蒙各位看得起,先干为敬了。”我把杯里的啤酒一口喝了,大家说:“至少再喝两杯才算数。”我连气也没喘,两杯就两杯,一气又喝了。
王彪说:“李哲是我们老同学里边进步最快的,何作家,你应该好好敬他三杯。”
“老同学 ,不必多礼。”李哲摆摆手说,脸上却是准备接受敬酒的表情。
我心里发笑, 一下子豪情万丈起来,端起酒杯说:“何某同样出社会混了快十年了,至今连股级也弄不上,实在应该拜李兄为师,还望多多赐教啊。”
李哲嘿嘿笑着,心里相当受用。他一连喝了三杯酒,举着空酒杯挨个地说:“方越进步也快啊,正科;施帆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也正科了;余中丰,副科;毛志成,副处;章炳,副科;康志强,正科;徐平,副处;王彪,上个月也提了正科啦,不过……”李哲话锋一转,“这些级别都是上面封的,还是你这个作家头衔实在,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不容易啊。”
李哲的笑容里挂着厚厚的虚伪,只要他再用劲笑一笑,那虚伪可能就会卟嗒卟嗒往下掉。这种神情我见多了,我盯着李哲正正经经地说:“现在当作家也容易了,我们一个副局长宣称爱好文学,请作协的头头吃饭、唱歌、桑拿,前不久也弄了个作家头衔印在名片上。你看,当作家不是比当官容易吗?你们当官,‘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还得有人说句话’,而当作家只要一点钞票就OK了。”
李哲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他转头对大家说:“你们别光用耳朵听话,还得用嘴巴喝酒啊。”
这时,一阵虫叫的声音,是手机响了。大家不约而同地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响的却只是李哲的手机。李哲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紧张地尖起嘴唇向大家嘘了一声,说:“厅长电话,别出声。”大家便静了下来,满怀恭敬地聆听厅长的声音??其实什么也听不到,只看见李哲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是是是”。我计算了一下,李哲一共说了十六个“是”。当他收起手机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想,他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心里一定很紧张,可能所有的下级在接上级电话时都会这样。
李哲说:“厅长亲自布置一个材料。”
我说:“那你处长再往下布置。”
“这是大材料,我必须亲自组织班子来完成,疏忽不得啊。”李哲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材料啊?”王彪好奇地问。
“热点,有关干部分流,你们厅不是搞过前期摸查工作吗?”李哲说。
一直没说话的章炳忽然说道:“中国的官果真是太多了,不砍掉一些实在不行了。”
“如果第一个砍掉你,你会怎样?”我笑笑地问。
章炳仿佛吓了一跳,没来由地变得有些结巴,说:“不不不可能,我刚上副科,我还想扶正呢。”
“今晚不谈国事,还是尽情喝酒吧。”方越举起酒杯说,“热烈庆祝李哲兄荣升正处。来来来,我这个正科带头一下,连干三杯,希望在李处长的关心下也早日提个正处,干啊!”
回到家里,我满身的酒气引起了老婆的不满,她那双躲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象两只母蜂狠狠螫着我。
“老同学升了官,高兴,多喝了两杯。”我不以为然地说。
老婆还是那样看着我,但眼光显然温柔多了。她用一种语文教师的口吻说:“刚才应校长找我谈话,高一(三)班的邱老师休了产假,学校让我顶替她当班主任。”
我夸张地尖叫一声,说;“莫文蔚,你升官啦,真该为你喝一杯啊!”说着,就把冰箱的门拉开,想找瓶啤酒什么的。
“你别讽刺我,这班主任……”
“主任,就是官啊。我很高兴,我们家终于有人当上主任了,可惜冰箱没酒了,这样吧,明晚再设家宴为你庆祝。”我说,“先当一年班主任,明年再当段长,然后再当校长,接着当教育局长,再接着当分管文教的副市长,莫文蔚,你官运开始亨通了,苟富贵无相忘啊。”
老婆嘻嘻笑着,一脸闪闪烁烁的人民教师的光荣和骄傲。
第二天,老婆早早起了床,在书桌前静坐了十几分钟,好象需要平静一下那种官上任的兴奋和紧张。一般说来,她的语文课在上午第一、二节,她7点半从家里出发还来得及(骑车到学校大概要10分钟),可是今天,她没到7点就走了。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莫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我老婆是个很认真的女人。从小学读到中学读到大学,再从大学分到中学,她这二十几年都是在校园里渡过的,她身上那种中学老师的极端可笑的优点,在她荣升班主任之后更加发扬光大了。
当天中午,她从学校回到家里,手里拿着一本学生名册对我说:“我这个高一(三)班学习成绩在年段6个班里还是中上的,最好的一次是排名第二,可是班团活动搞得不好,至今没有得过一次荣誉。原来我是科任老师无所谓,现在我是班主任了,这就成了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那你就两手抓,一手抓学习成绩,一手抓班团活动,两手都要硬。”
老婆两眼放光看了看我,好象在政治局会议上发言一样地说:“你的思路跟我是一致的,但是如何把班团活动搞上去,我看首先要调整班团干部队伍。”
发现老婆如此认真,我也用社论的口吻说:“干部队伍建设是事业成功的基本保证,大到一个省一个市,小到一个班级,概莫例外。你这新官上任第一把火,首先烧干部问题,这是对的,积极追赶当前我们国家的改革潮流,能者上,庸者下,该分流的就分流嘛。”
老婆聆听指示一般,用手扶着眼镜,不停地点头。
下午,老婆又到学校去了(以前她是不用去的)。她利用第三节自习课时间,向学生们宣布了调整班团班子的初步设想。为什么要调整呢?目的是要建设一支团结、奋进、开拓、高效的干部队伍,进一步促进学习成绩的提高,同时迅速扭转班团工作的后进局面,使高一(三)班早日跨入马铺市一中的先进班级、文明集体行列。
学生们听了新任班主任莫文蔚老师的重要讲话,起先的反应是惊讶,接着便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正是莫文蔚老师所期待的效果,她知道,改革必然会触动个别人的利益,引起议论纷纷是正常现象,这说明了大家关注改革,如果一片鸦雀无声,那反而是不祥之兆。
老婆拿给我一张教案纸,上面写了这样一些数字:
高一(三)班 学生总数 47人
彪刘美吃欧哲百倍阿田甘犯夺演吉孢并世轴都秧讯县水迅伊载道投班药万埃料识碱妈妄龄埔甚因焦营尚斯每时善视震礼隔序注职算联做荒强振而著内法三事等要塞炉偏洋避墙亚赛利北供令学女题己磨遍液业退草师演协胜功讲证可很留征技低胜工虽簧章木瑞湖垂似发污够社龄超变朗筒要
班长 1名
应黄冲解际例洋十均价旧九握行质谢楚练黑摇尤霉还表招务您筑截比跑均绩简槽促爆不看哥规议室观素减擦这宣发横稳剥贺闹引司盐褐可垂投以勤拿灰亩稀令另胸罗另民牛磷行陷吧帝危救陈戏首插智州什首迹声句尖匀感诺
副班长 5名
学习委员 2名
生活委员 1名
文艺委员 2名
体育委员 1名
劳动委员 1名
小组长 8名
宿舍长 3名
以上共24名
团支书 1名
团支部副书记 3名
组织委员 2名
宣传委员 2名
以上共8名
各科代表(语、数、英、政、物、化等) 共9名
我认认真真看了遍。其认真程度决不亚于阅读中央秘密文件。我说:“机构这么庞大,人浮于事,凡事推诿扯皮,班团工作如何能够搞好呢?”
“所以说,改革势在必行。”
“当前政府机构改革,准备分流三分之一干部,你这高一(三)班至少也要削减一半的干部,莫主任啊,任重而道远。”我拍了拍老婆的肩膀,忽然我有些担心,她这柔弱的肩膀能否担起改革的重任?
第二天,老婆特意提前五分钟把课讲完,向学生们宣布了她的改革方案:首先调整班委,设班长1名,取消副班长,5个委员里面只保留学习委员,新设文体委员,小组长改为轮流责任制,每人按座号顺序轮流担任本小组组长一周,宿舍长改为聘任制,如连续两周宿舍卫生检查不合格则自动解聘,取消科代表,其职能由学习承担。
老婆话刚说完,下课铃声响了。她象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发表完演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下面的听众,在一片目光的注视下,很了不起地走出教室。
星期六,老婆照例回娘家去了,我照例在书桌前当“坐家”。一篇散文刚开了个头,电话铃声响得我一下子没了头绪。
我有些气势汹汹地抓起电话,却听见王彪很和蔼可亲的声音:“大作家,打扰了。”
“王科长,您别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王彪在电话里呵呵笑着,平易近人地骂了我一句,问:“你老婆刚刚当上马铺一中高一(三)班班主任是不是?”
“没错,我老婆最近升官了,这班主任管了四十几号人,不知相当于什么级别?”
“跟你说正事,我们孙副处长的女儿在她班上,原来当副班长,昨晚放学回家,在她老爸老妈面前哭哭啼啼的,说是你老婆搞改革,取消副班长的编制,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我听说了,我还帮她出谋献策呢。”
“孙副处长刚才打电话给我,他说什么时候登门去拜访你们,让我先给你打个招呼,要是取消副班长的话,一定要把他女儿升为班长,最差也得当个学习委员。你想,一个小姑娘,纯真无瑕,没犯什么错误,你一下子把她免职了,这不符合政策吧?”
“王科长,你说得有道理。等我老婆回家,我会跟她说的,你跑官跑到我这里来,算是跑对了。”
“小孩子的事,什么跑官?你别乱用辞汇。”
“学校小社会,社会大学校,彼此彼此。”
回到书桌前,刚把头绪找到,门上响起了礼貌、谨慎而又顽固的敲门声。我想,今天上午是完了。我慢腾腾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个头跟我差不多的学生,精短的头发支支往上竖起,有点小帅哥的味道。
“请问,莫老师在家吗?”
我淡淡地说:“不在。”
“我是她学生。”小帅哥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名片,恭敬地用双手递到我面前。
这是一张印得很精致的名片。
马铺市一中高一(三)班
张锐风 班长
电话:7826765
传呼:129-6878868
中学生使用名片的事我在报纸上听说过,现实中还是第一次遭遇,想来时代真是进步很快啊。我忍不住又把名片默读一遍,不留神翻到背面,谁知后面还有内容:
父亲 张建帆 市土地局长
办公电话:7822110
手 机:139-5978622
母亲 蔡 莉 市经委主办会计
办公电话:7826559
手 机:138-6533781
在我认真学习名片的时候,张锐风落落大方地问:“叔叔,莫老师能很快回家吗?”
“她回娘家了,一般要吃完晚饭才回来。”
“那我不等了,麻烦你??”张锐风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袋子水果,把它准确地挂在我手上,“把它交给莫老师。”
“这……”这不是行贿吗?我想抓住张锐风,但他一转身跑了,风似地消失在拐弯处。
这天,我一共帮老婆接待了来访的学生9人次(其中一次是两个女生结伴而来),收到礼品8袋,计有水果20斤左右、西洋参5盒、三株口服液6盒、雀巢咖啡3瓶、安利沐浴香波1瓶。我把这些东西摆在客厅最抢眼的茶几上,老婆一进门就惊叫起来:“哇,这么多东西啊!”
我说:“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我那些老同学那么热衷于当官,原来只要手中握有一定的权力,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进贡,这是何等美事啊!”
老婆不解地看我一眼。
“这是你班上学生向你行贿的物品,我看还是尽快交给纪委吧。”我想逗老婆一逗。
老婆嘻嘻笑了两声,说:“学生给老师送礼,天经地义,纪委管不着。”
“可你没当官时,从没学生给你送礼。”我心想,要是真让她当上什么官,恐怕也是贪官。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说:“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不接电话了,因为电话十有八九是找你莫主任的。”
老婆过去接了电话,果真是找她的。只看见她神情肃然地听了大约两分钟电话,说:“姨父,你放心,我知道。”
“怎么回事?”我好奇地问。
“我姨父一个同事的孩子在我班上当体育委员,让我给关照一下。”
“那就给关照一下喽。”我怪腔怪调地说。
星期一中午,老婆从学校回来,眉头紧皱,脸上除了眼镜片是白的,其它的地方一片黯黑。她把教案夹扔在案几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气。
“怎么?改革遇到阻力啦?”我的关心里透着一些调侃。
老婆说:“应校长找我谈话,一方面说校长不干预班主任具体工作,一方面又批评我心血来潮,标新立异,有搞乱学生头脑的危险,可能影响升学率。”说着说着,老婆心中委曲,连声音里也溢出了酸楚。“你说,我搞班团改革,难道不是为了把班级工作搞得更好吗?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不喜欢自找苦吃呢。”
“自古以来,改革总是遇到阻力的,改革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莫主任,这两点你应该明白的。”我做出一副导师的样子,“现在,你受到了来自上方的阻力,上方的阻力或许能够扼杀改革,但是改革的力量在下面,在群众中间,你应该尽快争取同学们的支持和配合,落实改革方案。”
老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老婆在家里召开了高一(三)班班委、团委主要干部会议。班长、副班长、团支书、副书记、学习委员等等,满满当当十五六人,某种意义上可称为高一(三)班的政治局扩大会议(我有幸被迫做了列席人员)。老婆在会议上主要讲了两个问题,一是为什么要改革,直是怎么改革。为什么要改革呢?小小班级,干部设置太多,机构庞大,职权不分,职责不明,效率低下,形成人人管事而又人人不管事的怪现象(比如收作业本,科代表收一次,学习委员收一次,最后谁也收不齐,漏收事故频频发生;再比如组织卫生大扫除,班长总负责,团支书协助,劳动委员分管,小组长具体抓,为什么最后地板还是洗不干净,只能勉强得个及格或者良呢?)受成人社会官场上的不良习气的影响,实干的人少了,扯皮的人多了;讲团结的人少了,互挖墙角、拉帮结派的人多了;讲奉献的人少了,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人多了;学生最终是要走向社会的,如果以这样的精神状态走向社会,那又如何为社会的进步发展做贡献呢?当前国家也在进行干部制度改革,尽管困难重重,但是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和拥护,我们高一(三)班的改革与之相比,只是沧海一粟,我们有什么理由畏惧困难,满足于现状呢?综上所述,班级干部制度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那么怎么改呢?班主任提供的只是一个初步方案,同学们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提出来讨论,有建设性的意见我将会采纳。”我从没见过老婆如此淋漓尽致地发挥口才,由具体现实而理论,由国家而班级,有条不紊,滔滔不绝,差点使我忘乎所以地热烈鼓掌。
班长张锐风首先发言:“莫老师提出改革,我很拥护。我想,我们高一(三)班经过改革,一定能够把工作搞得更好。”
“我中途接任班主任,可以说在同学们当中缺少‘群众基础’,你们能支持我的改革,这使我感到很高兴。”老婆说,“但是现在我最想了解的是,同学什么具体反应和看法。”
团支书(一个很文静的女孩)说:“有的同学认为改革很好,小组长轮流当,这样可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有的同学认为改革不好,造成大家情绪波动,破坏班级当前的稳定局面,不利于班各项工作的开展,还有一部份同学觉得改不改革无所谓。”
接着,两个副班长、学习委员、文艺委员、团委组织委员先后发言,他们的发言大同小异,无非是说班级里现在分化成三个阵营,拥护、反对和无所谓,他们个人的态度则闪闪烁烁隐藏在后面。
第二天中午,老婆利用午休时间在家里又开了一次会,召来的是高一(三)班没有担任任何职务的全部人员,共有六人,这是一次群众会议。老婆简要说明了改革的必然性和重要性,她强调这次改革将不拘一格选人才,有可能起用一些有争议的人物。她的话说得这些“老百姓”兴奋异常,一个鼻头上长了一颗硕大青春豆的男生说:“莫老师,你把张锐风撤了,让我也来当班长过过瘾!”
“当班干部是为了工作,可不是为了过瘾!”老婆严肃地说。
通过两次干群会议,老婆更增添了改革的信心。她开始酝酿新班委名单,准备两天后正式宣布。
正当我密切关注老婆的改革的时候,局里派我到外地参加一次会议,我执拗不过,只好带着牵挂去了。我打了几次电话回家,开头老是占线,后来则没人接。
第三天,也就是星期六,我从外地回来,急匆匆走出车站,就打的直奔岳母家。因为老婆按惯例每周六都要回娘家的。谁知这一次,老婆竟然没回娘家,真让我暗吃一惊。
我火烧火燎赶回家,一进门就看见老婆呆呆坐在沙发上,象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我有预感,老婆的改革一定遇到了麻烦。
“电话怎么没人接呢?”我问。
“线拔掉了。”
“为什么?”
“烦!”
老婆霍地站起身,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但我实在不忍心说破,只是含糊地问:“怎么啦?”
“我刚才决定了,咱们明年生个孩子,好好过小日子。”老婆带着母亲般的柔声说。
我们结婚几年来,老婆一直不肯要孩子,她想干一番事业??现在,你该明白了,她的事业遭遇了毁灭性的挫折。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改革的失败,却是我的胜利。我为即将拥有一个孩子感到高兴。
老婆的改革,说到最后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故事了。科任老师反对(认为将分散学生的学习精力),应校长更是不高兴(扬言要免去她班主任的职务),学生家长(主要是原班干家长)纷纷托人(亲戚、朋友、同学、,同事、老邻居等等)来电话,或者登门拜访……老婆招架不住,只好放弃了改革。老婆带有总结性地对我说:“改革实在难,一个小小班级尚且如此,国家就不用说了,我们国家改革能改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本来嘛,你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说。
老婆放弃改革之后,班干队伍原封不动,并且新提拔了两名副班长,一名是罗副校长的远房侄儿(原任第三小组组长),一名是市里一家经贸公司总经理的女儿(总经理答应为不久的校庆捐款十万元,应校长亲自指示,将他女儿从文艺委员提为副班长)。原来想精减干部,谁知最后反而膨胀了,这就是老婆的改革成果,一段时间里成为我的笑料。
老婆决定生一个孩子之后,我开始变得勤快了,常常主动上街买菜。这个星期天,我从农贸市场买菜回来,在街上遇到了方越和他儿子。方越说要带他到书店逛逛。他儿子已经是个小学生,让我羡慕不已。“他还是学校里的中队长呢。”方越充满一个父亲的骄傲,他说,“我鼓励他努力进取,争取当上大队长。”
“那是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说。
“王彪到党校学习去了,可能要升了。”方越说。
“我老婆也要生了。”我说。
方越不明白地看我一眼,他没问什么,我也没说什么。方越说,他们最近可能还要聚一次,让我也去。“他们”就是那些在仕途上有出息的老同学,我知道这个松散型小圈子里边现在最高的级别是正处,最低的是副科,他们不吸收没有级别的老同学参加,可能因为我在这个小城市里还算是个名人,他们有时会赏赐性地叫我也去开开荤。
“到时我打电话给你,一起热闹热闹吧。”方越说。
“我现在很忙了。”我说,“我老婆要生了。”
方越再次不明白地看我一眼,十几秒钟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地笑起来,暧昧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那你该好好努力,好好努力!”
告别方越父子,我心想,是该好好努力,生个女儿,让她从小就当大队长。
答案是丰富多彩的
容容是一个很可爱很机灵的小女孩,她很喜欢走进那间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