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涩的秋风掠过这片沉闷的大地，带起阵阵叶的悲鸣。落叶挣脱树的怀抱，随风四散飘零。如血残霞映照在这颓圮多时的篱墙上，那纵横交错的纹理尽收眼底。花儿不禁水露的重量而躬下背脊，也透出声声哀吟，却终是消散在这哀怨秋风中。

没人知道，在这背离城市的乡间，有这么一出近似“遗迹”的存在，而或是说，这就是一片遗迹——我是在一次散步时无意间走进这里的——老屋后山的小山坡。

在落日下，周遭显得越发静谧起来，野草丛生的地面不时伫着几株“马尾兰”——是村里的老人这么叫的，都是些从文革中躺着活出来的老古董了。他们说，这片园子，也曾是片仙苑净土，在那时候是整个村子的聚宝盆，一些上了年头的好药材几乎都是从那儿挖出来的，只不过在后来的文革中……每当说到这里，老人们的脸上都像镀上了一层晦暗，古井不波的眼神也荡起剧烈的涟漪，甚至连每一片皱纹都发搐起来。

马尾兰在风中飘摆着，带着些许残香，在夜里摇曳生辉，竟也愈发觉得其高贵起来。明夜播撒下的月华星辉像是被这群爱吃糖的孩子给一一聚集了起来，它把影子投在已坍塌的土瓦上，叶影参差，花影迷离，树影婆娑，也不失为一良辰美景了。

老村支书说，这本是一个老中医的药园，园中种植着许多美丽的花草和珍贵的树种。他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来这儿玩耍休憩。在繁夏的夜里，带着一群孩子，坐在马尾兰和老榆树间，看星星和月亮闪闪发光，那时的园中还有几方小水塘，每个水塘都抱着一弯月亮。纱织般的月光摊布在花间、草间、树间，更显满院葳蕤，引人目眩神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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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来，美丽的花草被拔除殆尽，珍贵的树种被哄抢一空，这一汪汪小水塘，也被人给一一填上了……

我躺在一株马尾兰边，看天宇星月交辉，视野间总有一束花影拂动，仿佛是温柔的母亲在耳旁低语，她的手拂过我的脸庞，留下了一抹不散馨香。背下的野草无一丝桀骜，反而如温驯的毛毯，柔柔的、软软的，觉得十分舒适。但却是没有了老榆树，也没了抱着月亮的水塘。

唉，这么好的园子，怎么就被毁了呢？

是上天在嫉妒她的美丽么？那为何还要降下如斯月华？亦或是当时人们的审美观与现世迥乎不同，是以颓为美么？感慨世间之大，却无方寸立足，我也为这花儿，这草儿感到悲哀了。生来貌美，本就无过，宜人欣赏，却还要被无情的去除，那又何苦来哉？不如成一陋物的好。上天若是有知，便将那美丽的花草与名贵的树种尽数归还吧，那该是一幅何其美哉的景象。这无与伦比的美感我自愧是描绘不出的，相信那些所谓大家，见了那景，也免不了收笔赞叹吧。

与其说是毁灭，我倒是愿这花草在天上寻得一避世沃土移居而去了。就如季羡林在他的《西府海棠》中写道：“我现在只能希望在辽阔无垠的宇宙中间还能有那么一块干净的地方，能容得下一个阆苑乐土。那里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大地上一切花草的魂魄都永恒的住在那里，随时、随地都是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这般极美的物事是何无立足之地？而那些老人们想是也不得其解的。在这明媚的夜里，也不免风前月下，凭吊一番了。

马尾兰依旧在风中飘摆着，带着些许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