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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我就启程了，挎着重得像头牛一样重的书包，挂着黑得像墨水一样的眼下皮层，往着学校的方向去了。路上，车子轮胎碾过水泥地的声音一遍一遍传到耳朵里，水汽凝重得让我觉得整个人都湿冷湿冷的。好不容易，爬山涉水一般的，才到了我们明亮的教室。而现在只有六点三十五，教室只我一个人。

　　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我都不想动了，腿忽然地碰到冰冷的铁桌腿儿，整个人都被惊醒了大半，眼前杂乱无章的试卷纸张更是叫我心里被五匹好马日夜兼程拉着跑过一样，只觉得眼花耳鸣，心里有苦难说。我半阖着眼睛，就这样坐着，黑色校服很单薄，我有点冷，一点也不想动。

　　“嘀！——嘀嘀！——”忽然的哨子声直接将我扯回来这黑板白墙蓝色铁桌的现实里，好不容易尝到了一会儿安逸的我有点痛苦，这就像冬天里用一根火柴汲取温暖一样。我仔细看去，原来天已经大亮，是每天都要经历一遍的跑操。不待我有反应，身边的人迈着小蹄子哒哒哒哒地出去了。我擦了擦桌子上被我睡着时哈出来的薄薄的一层水雾，操架着不着力的身体，也急匆匆地跟着他们的脚步下去了。

　　每天的跑操都很辛苦，夹杂着一群糙汉子的汗臭味儿，和衣服未换的馊气。特别是我旁边这个胖子，体积忒大！每跑一次我都得往旁边挪一点，他也总是歉意，笑哈哈地叫我怒气也持续不了多久。操场很大，围了一圈的树，一眼看去真有点像古罗马的斗兽场，而红旗飘在天上，滚滚流动，好似鲜艳的血液一般，这更叫人内心澎湃了，再上看，是卷层云，一股一股的，又有点若隐若现的小尾巴，简直是复态重萌。

　　对面来一阵风，哪怕现在是冬天，我跑着，喊着重复的口号，内里的骨头嘎吱嘎吱作响，血液滚烫，一点也不感到寒冷，就像有什么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了，我感觉到了生的喜悦，而早上的那一团阴霾也被这一望无际的随风摇曳的小嫩草给撩拨散了。

　　天都亮了，汗也流出来了，早操就在一遍一遍的碎步子声和一圈一圈回荡着的口号“有志者事竟成”“礼尚高雅乐学尚思”里过去了。一上午都得在有些褪漆的白墙房子里坐着，听老师滔滔不绝。那黑板真叫人看着疲倦，总像是要把人全部吸进去一样。同桌今天也穿着大棉絮袄子，手指顺滑，看起来白皙得很。她梳着短发，头发里无意间透着清香。走了一回神，我还是喜欢书里的墨香味道，上午九点十一点是一个人精神最振奋的时刻，这时就算是看到了圆周运动、二次二元函数，我也只觉得书香扑鼻，好喜欢使劲了琢磨那些问题。

　　一天很忙，我都赶着吃完了饭，每次走起路来总有点大鹏起飞之势，飞沙走石。若是得了些空隙，我总喜欢多抬抬头，看看单车棚那儿一棵粗壮的大树。到冬天，它的叶子大多掉光了，但是白皮的树枝总扭转着向上，像是不甘于平凡。

　　我像是吃了很久的饭，我不知道多久，只觉得意识模糊，又觉得明明是黑色单薄校服裹着的有些冷意的身体，竟然温暖起来了。精神一震，再往四周看，这哪里是什么学校、食堂、后操场，这明明是常来的那家肯德基店子，我口水都淌了一桌了，我有些发怔。母亲笑着打趣我:“叫你昨天看好晚的电视，现在吃个东西都能吃着睡着。” 原来我之前竟是一直都在做梦。

　　我叹了好长一口气，对嘛，我还是喜欢这安逸温暖的熟悉的肯德基店。这里明黄，泛着暖气，整个内室里，循环播放着几首《新年快乐》。而纸盒子里的鸡肉，肉多并且油腻腻的，一口咬下去显现又有点回味无穷的香味。我好像一直在吃。一辈子在吃。而那首《新年快乐》不停的循环。一下子好像就白了头发。我忽然害怕，心悸。赶忙看了看头上是不是有白头发。

　　这么一睁眼，我却又是在自家被窝里，被窝里温暖，被窝外是很冷的叫人畏缩的水汽，而现在天还刚亮，几束蒙蒙的光投进来打到墙壁上，有些黑，又看到了家里的各种电器。刚才惊醒时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很久都没有散去，我瞅了瞅头发，黑的，摸了摸皮肤，平整的。现在也才只六点半，原来我竟做了那么长一段梦。我的一本英语课本还在桌子上，我拒绝了令人松懈的被窝，洗冷水醒醒神智，轻松笑了笑，拿起它，开始我的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