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里，大树成阴，被拉长的影子指向前方，一直顺延至旧屋。

望着车窗外一棵棵闪过的树，如记忆的影片不断回放，回到了过去：踏着泥泞的路，玩耍后回到家的舒服；吃完烤番薯不忘带回几根自己亲手烤的给爷爷奶奶的喜悦；灯下奋笔疾书时享受着爸妈的爱心鸡汤的感动……

来到转弯处，漫天灰尘飞舞，擦过车窗，切断了我的思绪，我问爸：“那角落出什么事？”爸回答道：“那户人家娶媳妇要建新房，就将旧的拆了。巧啊，我们家隔壁的世伯，他儿子也将旧屋拆了重建。”

“哦。”我应道。才想起前几天跟爸妈通电话时说起大伯也要将房子盖高两层。心想，这是盖房子的好季节吧？

随即我又问爸：“他们为什么不去外面买房子，反而要拆了旧的建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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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人就是这样，辛劳了一辈子，为的就是能拥有一座大房子，能供儿子家和自己两老一起舒适的生活。”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建高建大呢？”

“唉，那个时候的人哪有这么多钱？你爷爷和我这两代人，大都先盖一层楼，天台上搭个阁子。辛劳半辈子到了儿子成家时就将房子加高。这农村人的骨气，到底还是硬……你看啊，我们的旧屋不也是这样吗？将祖屋翻新加高。”

对祖屋的印象，我有的只是在翻新屋子过程中被小砖块砸伤这件事。红砖墙，青石阶，黄土地砖，这些记忆都来自老照片的诉说。在寒秋，被奶奶强迫穿着一身厚衣服的我，坐在小三轮车上吃着妈妈递过来的苹果，会心一笑，挤出两个肥嘟嘟如苹果般的小酒窝；叉着腰，闭紧嘴神气地耍酷，却被两个哥哥按住小脑袋夹在中间，三人站在楼顶，背后是无边际的蓝天，沐浴在农村上空的阳光中……

夕阳还没有下落，月亮就升了起来。晚饭前，爷爷叫我去叫还在屋地上清理东西的大伯。来到大伯家门前，见到的是拆除了天花板只剩下一堵堵残破的低墙，一个弱小的身影蜷缩在低墙之中。我小心翼翼地踩过满地的碎砖瓦砾，来到大伯身后，对他说：“大伯，该吃饭了。”大伯弯着腰的身影后出现了他苍老的面孔，望了望我说：“啊，弟，你回来啦？我弄完就走。”说完，又弯下腰继续收拾起来。想到每次见到大伯，大伯都要问我的学习情况，现在却觉得那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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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四周的残像，我深感老屋的沧桑。木制的楼梯结束了它的使命，安静的放置在一边；墙上的铁窗杆，经历了多年来的风化，已化作一抹抹岁月的红……昔日的繁华在沉淀的记忆里，想老照片中穿旗袍的女子，独守着蒙尘的美丽；像江南古镇的青石小路，沉默了地等待跫音响起；又像倾圮的女墙，遥望着淮水东边的明月，寻觅，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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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起了伯父：“您这次回来时要将房子建高吗？”

伯父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望着渐亮的明月，感叹道：“是啊！我们这代人都在为家而拼搏。房子就是一个家的屏障。房子住得舒服，家就好了……”

几乎同爸同样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饭后，我独自来到桥边，望着前方的一排老屋，他们的上半身是年轻的，下半身却充满沧桑，中间那明显的修补痕迹，便是这方水土上的人们一辈子辛劳的见证。

一座座屋老，如桥边红药，却年年知为谁生……

夕阳已下，余热却包裹着整个村庄，散发着老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