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固执地践行着一个可笑的习惯——怀旧。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深深埋葬于过去的记忆里面,我开始一遍一遍的听小时候唱过的那些在现在看来无比庸俗的口水歌,我不止一次地翻开相册找出小学毕业照傻傻地看到天黑……。其实我也明白,我并非是真的有多想念那些过往的岁月,而是只是借助怀旧的名义来宣泄我的不安和困惑的情绪。所谓的怀旧不过是在对前途黯淡迷茫时的的悲哀和对既往岁月里犯下的罪孽的悔恨和呓语,回忆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和呐喊,是只有罪孽深重的人才会选择的生活方式。大概我是一个负罪的人吧。
回家第二天,长时间旅程所造成的困乏竟把握拴在床上直至中午十二点。起床之后吃过午饭,我独自一人去了老家坡下的槐树林。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枯死的野草和形影孤单的树干,即使是在坡地依旧抵制不了寒风的入侵,远处的山峦光秃秃一片破败衰弱的景象,毫无生气可言。我就这样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在我离家半年之久后的突兀而出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双目逐渐也变得模糊起来,耳边似乎远远的传来母亲的喊声夹杂着风声灌入我的耳朵。这片土地上留存的记忆是那么深刻,它们不因我的灵魂远走而变得遥远淡泊,总是无怨无悔地守在这片故土上面等候我回来,然后再一股脑的把对我的思念毫无保留地全部倾倒给我。
记忆总是那么温情而通达,引领着思绪穿越岁月的长河,趟过漫漫人生的风雨苦痛,才会来到久违的梦境里,那是只有思念才会具有的万千纷繁斑斓......
故乡的冬天,总是寒冷而干燥,就连寒风也很少前来光顾。更多的时候,母亲安静的坐在土炕上,手里拿着给父亲做的布鞋,一会儿抬头张望一下远处的苍茫山岭和院里枯树上叽喳个不停地的麻雀,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下雪啊!这冬天都越来越不像了。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接一句,那你说什么样才像?父亲往往是在屋里架上一个火炉,添入煤炭把屋子烧的如同初春一般温暖,然后再炖一罐茶,慢慢地品咂,姿势固定成为一尊雕塑。而更多的时候,我往往是在坐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古装剧和动画片,最后在母亲的咒骂声中不情愿的地关掉电视机去写作业。有些时候天太冷,一家人都窝在被母亲烧的火热的土炕上,或者玩牌或者听母亲讲她小时候的事,尽管我打牌赢过许多钱却从未拥有过那些战利品,尽管母亲的童年很悲惨却对我而言十分遥远,我只是像听故事一般哈哈笑着,最后忘却。有时候早上起来去上学,眼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山河一派素净。雪还在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母亲从被子底下抽出早已捂暖的棉衣给我穿上,然后帮我戴好红领巾,装上干粮便打发我出门了。只是一句小心点就已经关灯了,再也不肯多行一步送我到大门口。外面的天空还是黑漆漆一片尚未大亮,但幸好有着雪地的反光倒也看得清路。邻家家的小孩还小才上幼儿园,他们有权选择在这样的恶劣天气在家睡懒觉而不去学校,但我不行,因为我小学三年级学生的身份不允许我这样做。我想出一个逃避的办法,在雪地里顺势一滚,然后带着哭泣和一身的雪印回家,和父亲说我不去学校了,外面路打滑根本走不了。父亲看了我许久,似乎是瞧出了我拙劣的伎俩,只是说了一句,走,我带你上学。就这样,父亲拿着铁锹在前面给我铲路,我极不情愿的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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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日子毕竟很少,总会有傻开心的时光。雪落了一夜堆在院子里面,母亲吩咐我去扫雪,然后我便手持扫帚把原本平躺成一片的雪花梳理成一个土堆的模样。小时候看《红楼梦》记得里面的妙玉会把腊月底落下的雪花收藏一坛深埋地下,然后等到来年春光融融的时候拿出来煮茶喝,看着宝玉他们对妙玉的雪水茶的赞誉,我也禁不住想尝试一番。寻来一只超大的塑料瓶,清洗干净里面的泥土,然后装满干净圣洁的雪花,最后在母亲的叫骂声中偷偷挖个坑小心地埋下去,静待明年的消融。等到第二年的春天,我一直在和朋友玩的大汗淋漓,脖颈上的汗水落到地上,我却死活也想不起去年冬天我还在我们现在站着的脚底下埋着一瓶雪花。
回忆是件痛苦不堪的事,我却一次又一次地在忍受这种痛苦。回忆里有着无尽的过过往,或心酸,或美好,或是如同蚕丝一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凄凉与伤感,或是如同烟花一般绚烂却又转瞬即逝的幸福过往。有时候,一张照片,一篇日记,一声寒暄,一件玩偶也会令我陷入无尽的沉思之中,留给我心灵的无尽悸动。
记忆中的故乡月儿总是圆的。
小时候过中秋,总是会得到比别人更多的骄傲和自豪,因为我们是整个村庄少有的几户会在中秋买月饼的人家。父亲总是会把中秋置办的如同过年,杀鸡买菜,整篮的水果和整盒的月饼。那时候中秋节去学校的时候,父亲会破例给我们兄妹俩一些零花钱,母亲则会找出两个月饼给我们兄妹装上。塞了一个月饼的书包变得好沉重,我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别人会跑来翻我的书包。等到了学校,慌不择切的把那块小小的月饼塞入书桌,然后两只手一直捏着生怕月饼会长脚跑了一样。下课的时候同学都跑出去玩了,我低着头把那块早已汗津津的月饼掰开来,小心地咬一口,好香!也有正在你咀嚼的时候冷不丁的跑过来一个人,你就不得不分他一些,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悔恨在骂自己蠢笨,干嘛早上来学校的路上就把它们吃掉呢?
中秋的晚上父亲照例会在院里支起饭桌,然后一家人围在一家赏月吃月饼。月亮好白,月光好亮,洒在人身上便立刻与肌肤融为一体。月光落在母亲和妹妹的长发上面,放佛在头皮生了根一般,竟也惹得那无尽的发丝变得柔顺缠绵起来。那个时候,我总是很羡慕母亲和妹妹的那一头长发,我甚至在想,为什么就只许女人留长发而男人就不行。也就是从那些个夜晚起,我习惯了独处与安静,没有喧嚣与困扰,只是一个人,只是一片月光,就这样,静静地一个人……
我从小就是敏感害羞的孩子,长大到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我变得更加内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照镜子,喜欢一遍一遍地梳着三厘米长的头发,开始在意偷偷观察女生,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小学三年级,有一次下课出去玩等到回教室之后,从我的书桌里面找出一个粉色的书夹。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粉色的书夹,我也知晓它的主人——班里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女孩。我原本懵懂痴呆的心灵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少年的情怀开始肆意泛滥起来,在我内心搅动不宁,掀起阵阵巨浪。我开始注意起她来,开始认真观察她的脸蛋,留神她的一举一动。原先木讷的我变得更加拘禁起来,甚至在我去收作业(小时候一直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的时候我都不敢和她来个眼神的对视,我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客气,后来居然变成刻意躲避着对方。在人群中我听到关于她的话题会自动走开,在课堂上听到关于老师喊她的名字我也会面色一红。后来直到有一天,同学无意间告诉我,那个书夹是那个女生发脾气时随手甩出去的,竟不意落到我的书桌里面。我笑了,为着我的可笑幼稚和这半年来的坚持。少年的情愫,恬淡的如同一杯白开水,却又最是留味深刻。是朦胧不可触及的,却又是最真挚不可舍弃的。说不清,道不明,却又那么美,美的让人留恋、让人神往、让人心碎,却又说不清那算不算是爱情。
记忆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而回忆是落在时光深处的一粒尘埃,总是一副若有若无的姿态存在。回忆是一种对历史的继承和尊重,也是一个人对命运的留恋和不舍。唯有记忆才是真正属于个人,它永远都不会背弃你独自前行。所以我们才能看到如此之多的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之中隐喻着那种对故土,对过往的追思和怀念。于是在世界的文学版图上,便多了形形色色的作家专属的故乡,比之狄更斯与伦敦,张爱玲与上海,林海音与北京,莫言与高密乡……权且也只能这样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