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无波
“可怜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计划将来,你已经死了,何必再执著于这个世界呢?”
被桔梗杀死的和尚临死前,拉住她的脚,悲切的说到。
桔梗的面庞,平静无波。
“犬夜叉变温柔了呢。如果,还活着的话,抚平他内心伤痛的人,应该是我啊……”
然后,拖动用骨灰和墓地泥土烧制成的虚假身体,用战乱时期死亡的女人的灵魂来填充它,带上曾经幸福的,甜蜜的,悲伤的,痛苦的回忆,投入到黑暗中去,孤独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存在”。如同一个似乎已经越变越邪恶,越变越不可理喻,越变越多余的“物品”一般,孤单地存在,而不是“活着”。
因为,“你已经死了啊。”
“死人是每有资格计划将来的……”
你已经死了整整五十年了。
五十年前,作为圣洁的巫女,全村人的精神支柱,她默默地守护着那颗遇善则善,遇恶则恶的四魂之玉。受到全村人的崇拜,受到妖魔的畏惧,地位是崇高的。
可是,生得孤独,活得虚伪。
面对乱世,人心总是如此的脆弱。为了给依附于她生活的人们以希望,她掩饰着自己的情感爱憎,欺骗着自己的内心。
但,女人的内心,总是纤细柔弱,如同丝线;深邃清澈,如同湖水。
她是乱世中的巫女,也是乱世中的少女。
一个银发红袍的半妖,一个为人类所惧怕,妖怪所不齿的少年,心心念念为了变成大妖怪而来偷去四魂之玉,与她纠缠不休。
但是,坚强的面孔掩饰不住他受伤的心,金色的眼眸,藏不住他的孤单。
两个人何其相似!
于是,丝线的另一端,系在了这个爱如凌云之燕,穿梭于林间的红色身影。
平静的湖水,只因这一枚小小的石子,便荡出了圈圈涟漪。
“其实,我们很相似呢。”她微笑着,将自己的心事透露给这个半妖的少年。
“去!!才不像呢!!”少年不屑地驳斥她,轻蔑的转身离开。
不经意的一回眸,却看见她有些受伤,但依然温柔的微笑。
“果然……不一样吗?”她说道。
从那一刻开始,少年平生第一次有了做错事的感觉。为的,就是桔梗那受伤的微笑和轻轻的一句:“果然……不一样吗?”
从那一刻以后,两个人的身影时常被框入一个画面中。虽然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虽然总是欲说还休。但是,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心,开始被剥去虚假的坚硬外壳,逐渐变得柔软,柔软到可以相互融合到一起。
因此,才有了漫天红霞下,波光粼粼中抛开一切矜持的拥抱。
忘记了自己是巫女,需要扮演的是站在高处以最清纯最温柔的姿态,轻轻挥洒自己的仁慈与高尚。
忘记了自己是半妖,在这个人妖混战的年代,应该装出最凶狠的样子,弱肉强食地活下去。
他们所拥有的,是抛却虚伪以后,自己最渴望得到的温柔与甜蜜。
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于是,有了五十年前,那郑重的承诺。
“用四魂之玉的力量,你可以变成人类。”
“那么你呢?”
“没有了四魂之玉,我会成为一名普通的女人,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了,不用再虚伪了,不用再孤单了。用最普通的方式,最快乐地活下去。真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的心在幸福中陶醉,在幸福中柔软。
但是,那样一个男人。被她好心收留,浑身溃烂不堪的强盗鬼蜘蛛,对她抱着强烈邪欲的男子,宁可将自己的血肉奉献与妖魔啃食。为的,只是能有一副可以自由活动的身躯,将她占为己有。于是,以他为基础,百妖合体,幻化出了妖魔奈落。
他的邪恶,完全根源于人类的欲望。
人类,生命何其短暂,何其脆弱。有限的时间,易逝的生命,让他们充满欲望。鬼蜘蛛是这样,桔梗是这样,甚至,连半妖的犬夜叉,也是这样。只不过,有的如同空中的明月,洁净无瑕;有的如同地狱的冥火,晦暗不详。
奈落,如同他那象征地狱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带着邪恶微笑的男子。躲在阴暗的角落,寻找着人们心中一闪而过的缝隙。有了这缝隙,只需要他从旁边轻轻地推波助澜。那么,崩溃,只是刹那间的事。
清高如桔梗,坚强如犬夜叉,在他看来,特不外如是。
习惯了一切都要完美,一切都要纯净的桔梗,为了犬夜叉,心已经柔软到了极点。不能容忍丝毫的背叛,即使是一粒小小的沙砾,也会让它流血不止。
奈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切。
因此,他假扮犬夜叉袭击了桔梗,在她的肩头重重的一击,鲜血喷涌而出。
“笨蛋,我根本就不想变成人类呀,四魂之玉,我不胜感激地收下了。”
那个邪恶嘲弄的语调,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就是她想永远在一起的爱人吗?
肉体的伤痛远远没有内心瞬间的撕裂来得更加血迹斑斑。
“可恶……可恶呀!!!!”
她绝望的呼喊,让这场悲剧注定要以血红收场。
弓弦决然作响,利箭破空而去,那刚刚还在嚣张跳跃的红色身影,瞬间被封印在了古树上。
感觉不到有风凄然拂面,听不到玉石乍然坠地。眼前,只有那曾经凝望那个的温柔金眸,向她投来痛楚愕然的一瞥。曾经发下誓言的声音,颤抖着:“桔……桔梗……你……竟然……”
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他如同沉睡般,被封印了。
弓弦响彻的时候,她的眼中,没有背叛,只有回忆,如今,又是她孤单一个人了。但是,她再也无法忍受在痛苦与幸福两种极端的回忆中独活,无法忍受离开那双金色的眼睛……
于是,她选择了死亡,追随她的爱人,在死亡中,去寻求那被背叛的爱情。
奈落在暗处冷笑:“越是深爱,就越容易憎恨对方。”“你们的感情若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般,为什么还是被我轻易地破坏掉了呢?”
因为爱呀。
所以,命运没有让她安息。五十年以后,她被强制地唤醒,重新降临人间。
只因为被再度重逢的爱人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桔梗……”
无论她的灵魂如何泣血般地力拒:“不要呀,不要呼唤我的名字。”但是,仍然无法阻止那一声呼唤带个自己心灵的震撼。
再次降临到人间,一切都变了,那个曾经只对她温柔的少年,有了一张更加温柔的面孔。曾经只与她为伴的身影,有了好多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伙伴。
再次降临到人间,一切都没有变,对她,还是孤单,还是寂寞,还是痛苦。
如果,我不是巫女该有多好。
如果,当时,大家都冷静一点,该有多好。
如果,我还活着,该有多好。
没有结果的“如果”,绝望得如同她不可能再复活的生命。
幸福,在向少年招手。
痛苦却降临到她的肩头。
那到底是谁的错?谁该受惩罚?没有答案。
那个她甘愿与之共赴黄泉的少年身边多了一位少女,据说是她的转世。
一样的容貌,一样强大的灵力。
不一样的是,她来自几百年以后。她有着鲜活灿烂的生命,自由奔放的个性,更重要的是,她有着在犬夜叉心中日益重要的地位。
戈薇活着,戈薇令犬夜叉心中的伤痕慢慢愈合了,戈薇令犬夜叉越来越温柔了。戈薇和犬夜叉有着将来。
自己死了,不能再去抚平犬夜叉内心的伤痛了,不能再享受他温柔的面孔了,她和犬夜叉没有将来……突然之间,她变得多余了。
那么,她还有什么呢?
骨灰和墓地泥土烧制的身体。
死人的灵魂是她的食物。
唯一的妹妹早已白发苍苍,凄然地对犬夜叉说:“犬夜叉,把她毁掉吧,她不过是个赝品罢了。真正的桔梗姐姐已经死了。”
夹在她和戈薇之间极力挣扎的犬夜叉。他在犹豫。那颗曾经只属于她的心,在动摇了。
一切都在悄然而无望地“背叛”她吗?
那么,她还执著地留在人间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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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肉体的束缚,我的灵魂比活着的时候更加自由了呀。仇恨也好,恋爱也好……”风中,她冷冷地说道。
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了。终于可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了——尽管,是死者绝望的挣扎。
她嫉妒抢走犬夜叉的戈薇,嫉妒到恨不得杀了她。不管她是否是自己的转世——因为,她的幸福,是自己渴望的,却永远也无法得到,也无法分享的。
她要牢牢抓住犬夜叉,总有一天,要让他同自己一起去下黄泉。过去,太过收敛自己的感情,才让眼前的幸福如同流星,只有用了刹那间的光华便坠入了死亡的黑暗。不愿意再独自一个人忍受寂寞和痛苦了,所以才说:“犬夜叉,你的命是我的,能杀你的只有我……”
不再是以前那位清纯的桔梗小姐了,不再是沐浴在阳光下圣洁的巫女了。不再是迎风招展的桔梗花,盛放着生的希望。
她走在黑暗中,与死人的灵魂为伴。她是黑暗中血一般妖艳的彼岸花,悲伤而不甘。她的爱憎岂是活着享受阳光的人可以理解的。
看到他们为自己的改变而惊愕。她终于放声大笑,几多癫狂,几多不屑。但,更多的,确实道不出的凄苦和对幸福执著的渴望。
“犬夜叉跟我一样呢。”
“果然不一样吗?”
“作为普通的女人,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期盼着一起去地狱的那一天。”
回忆和现实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网,网住了在过去和现在中挣扎的人们,生者也好,死者也罢:哭着,笑着,一个个,都在网中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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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依稀中仍然有一丝光亮存在。
那时最初的柔情。爱得如阳光一般灿烂,如泉水一般清澈,如春风一般柔媚……
樱花缭乱中,背靠着大树的犬夜叉和伫立在花涛香海中的桔梗微笑着,对望着。爱,通过彼此的眼神,缓缓流入对方的心底。
如今再一次见面,还有那样的樱花吗?
樱花是有的,却让人悲伤得落泪。
听说,“山樱若是多情种,今岁应开墨色花。”
所以,在泪眼婆娑中,绯红的苍穹下,漫天飞舞的,全是癫狂的墨色花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