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与铁轨
陌上花开,亭台铃铛作响,紫砚楼阁,抚宣平摊,沾一抹纯黑,晕开的,是火车的汽笛声。远处,一辆火车驶去,由近及远。四月疲倦的风,你缓缓地吹呵,将人地思绪勾起,不经意间,也化作了容颜的一角。和汽鸣声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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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爷爷总是会搬来一张老木凳,把我扶到上面后随手拿起角落的竹棍,轻轻地敲着白墙上一个个用红色蜡笔写的数字,边读,我也边跟着念,和着火车在不远处飞驰而过的阵阵铁轨声,一并消失在时间它无情的轨道中。那时的自己也是没有丝毫不满或是试图反抗,就这样一天天、日复一日地学习着枯燥地数字,愣是想从中找些乐趣也没法子,唯一坚持地理由仅仅是不想辜负了爷爷的好心。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堵白墙上的红色字迹和胡乱涂写的痕迹,和那老相片一起,在留声机不变的播放声中渐渐褪了色,连那戏曲声也渐渐失去了它的音符,乐声走在小路上,不时停驻片刻,四处留下它身上一尘不变的竹香。
想起之前的自己什么都不懂,不知为何而学,听惯了他老人家的劝导,却没有放在心上。稍长大些后,虽已不和爷爷住在一起,但也会趁休假的闲暇时间去乡下看望。一次,在一个看上去已好久没用的柜子中翻出一本素描本,当时,我正苦心学习美术和书法,也是班上美术功底最好的,随手画些什么便引以为傲,妄想能考上美术学院,在现在的我看来,真是痴人说梦话。翻开看,里面竟是舅舅少年时背着大人偷师学艺所画的作品,线条和形态叫人惊叹。奶奶见了,却慌忙夺了去,一边以教训人的口气说:“你可不能学你舅舅,现在花心思在这些东西上,将来照样后悔。”爷爷在一旁站着,没有说话,看似平静的眼睛下却看不到尽头,似能看到一台火车在晶莹的冰面上驶过,没有铁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穿过时间、空气,穿进我的心。那不像是责备,而更像是肯定,于无形之中,圈圈涟漪,激励着一个孩子心。
长大些,便因繁重的学习任务,把原来的兴趣渐渐丢了去,只有书法这门我还依旧坚持着,也不知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在守护那一份承诺,我至今最怕的事就是让别人失望,不论是谁都一样。一次,临近七级考试,我正踌躇要不要报名,我害怕失败,从小就有的强烈的自尊心让我不得不去考虑一些多余的事情,有时,我会偷偷想着自己能和其他人一样想做什么就毫不犹豫地去做,这样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所顾虑吧,潇洒地一挥,便回到平静的生活中去。这时,爷爷的一句话点醒了我迷惘不安的灵魂,“孩子,为了避免结束,你拒绝了一切开始,就像种花一样,你不愿看着它慢慢凋零,难道就不去播种了吗?”我像是如梦初醒般,此番激励下,一路顺风顺水,接连通过了七级和九级。想想此刻发着高烧、坐在电脑面前打字的自己,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倒霉事儿,不禁叹息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及那时的一半,不过,老天是不会让一个人永远走背运的吧,我始终以这句话安慰着自己。只要你相信。
远处,汽笛声穿过风再次传入耳畔,车轮重重压在铁轨上,发出咔吱咔吱刺耳的声音,像是一首沧桑的童谣。我的爷爷,他就像那铁轨,用身体支撑着驶来的火车,路过之人,栉风沐雨,砥砺前行,也愿靠着他的身体停歇片刻,他总是这样,冥冥中让人信任,信任他宽厚的肩膀永远会留给疲惫的你,我。岁月和时间曾路过这儿,给它披上一层铁锈,风侵蚀着,雨洗刷着,即便杂草将它的视线剥夺,它淡然地,于草隙间,目送火车远去,庙里的钟声荡开,也将它的心声传开了去,“不怕,前方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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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未敢向爷爷提起我为了学业而放弃了书法,怕他失望。直到将自己早前写的一副对联放到他手中的那一刻,他脸上不曾张扬的欣喜的确动摇了我固执的心。再次提笔,抚宣,一切仿佛回到从前,只是多了一份思索。幼时的我和爷爷的模样在墨色中逐渐晕染开,就像清晨的天空被蔚蓝逐渐铺满那般,单纯、清澈,给人以无限安慰。曾迷失方向的火车终究在铁轨的推动下找到了方向,那个最初想要到达的地方,或许不在像歌曲中所诉的那样遥远,又或许,不久后,火车也会累得跑不动,等待伤痕遍体的外壳的将是无尽痛苦与挣扎,但,那时所栖之处定是无边花海,回头看时,那遍野的花却也不及铁轨隙间开出的那一朵淡雅、明净,放一朵在心上已足矣,那之中的风景也够人欣赏一辈子了。
风静静的吹,细了眉间折皱,火车与铁轨间金属的摩擦声,从山间到小路,从花丛到纸的一角,四月的风拂过,那被扬起的是一如既往、不变的容颜。天空的一角,一条平行线陪伴着另一条,找到了它延伸的方向,从山的这一头,到山的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