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尴尬
“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从容,大概是每一个世俗中的人追求的最高境界了。但事实上,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山野村夫,抑或是文人雅士,甚至是黄口乳儿,你却不可能不尴尬。
语文课上,面对十几位听课老师,自认为语文水平不低的你毫不含糊地把“尴尬”二字读成“监介”,引得众人哄笑不止,不亦尴尬?
前面有一个人,好像你大哥。做小妹的你飞步赶上去,大咧咧向那人肩上一拍,还伴随一声挺潇洒的“嗨——”却看到了一张陌生而愤怒的脸,不亦尴尬?
长途客车上,你实在不能容忍十五六岁的少年对身边站着的八旬老妪的熟视无睹而加以斥责时,却换来了老妪气冲冲的一句:“他是我孙子。少管闲事!”不亦尴尬?
拜访朋友,朋友忙进里屋为你拿西瓜。不早不晚你脚旁的热水瓶偏偏此时自动爆炸,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朋友已经是连声“没关系,没关系,值不了几个钱”,不亦尴尬?
你敢说你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吗?说不定上述的哪一位就是你。只要你置身于大干世界,你将无法躲避尴尬的降临。那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身陷窘迫境地的你大概免不了要发出一声浩叹:人生无奈处,最是尴尬时!
尴尬如影,相随人生。当它以猝不及防的姿势贴近你时,你可能恐惧变色,然后左冲右突手忙脚乱,试图杀出一条路以求及早置身于事外。事实上,你无须如此。感到不自在是免不了的,但你完全可以保证下一次正确读出“尴尬”二字而绝不尴尬,也不妨学学那位冒失的姑娘伸一伸舌头扭身便跑,还可以仿照老妪闭上双眼默不做声,盘算着给孙子买点什么,至于那位倒霉的拜访者,自我解嘲干哂两声也不错。你本无意,你不过是在认真而踏实地对待生活,与其说你制造了尴尬不如说尴尬不小心碰着了你。所以很多时候你还来不及过多地掩饰,更没工夫自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已因你的率直坦荡而不化自解。这样的尴尬,好比舞台上伶俐的"r环说错了一句台词,无伤大雅却能博人一笑。适当来一些,想必众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意见。
另外有一种尴尬,可以说它的存在代表了一类人的存在——或是奸佞小人,或是误国贼子,或是不学无术之流。他们本可以不尴尬,却心甘情愿一辈子生活在尴尬的阴影中,再也走不出来。
他们的尴尬,是秦桧夫妇的铜像跪于岳飞墓前愧对青山白骨的无地自容,是汪精卫淹没于世人唾骂和在主子面前谄媚讨好的度日如年,是附庸风雅的贵族遭到萧伯纳“流行也是感冒”的反唇相讥时的哑口无声,是胸无点墨冒充内行的贻笑大方……对此,有人先是脸红,继而心跳,继而冒汗,继而勃然大怒;有人做高深莫测状一脸不屑心里却慌得要命,有人恼羞成怒然后迁怒于人,有人则百般辩护声嘶力竭为自己开脱……尴尬面前,他们撕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君子面皮,其真实面目暴露无遗。对于这些习惯于在虚伪做作中生活的人来说,最真竟是尴尬时。这真不知是悲哀的尴尬还是尴尬的悲哀。
果真如上述所言的话——有人是尴尬找到了他,有人是自找尴尬,那么,古往今来不乏另一种人,以他们彼时彼地的处境,似乎注定要尴尬,但他们却不曾尴尬。积幽愤而“著成信史照尘寰”的司马迁遭受官刑是何其屈辱和悲怆,一身正气满腹才华的朱自清不食美国的救济粮而宁愿饿死又是何等艰难与辛酸,几度进藏鞠躬尽瘁的孔繁森殉职后身上仅有八元六角钱更是何其窘迫和寒酸。在有些人眼里,他们够尴尬够无奈了,但在铁面无私的历史和心如明镜的人民眼中,他们何曾尴尬过?那是隐藏于骨子里的浩然正气,是面对尘世的坦荡胸怀,是英雄悲歌的千古绝唱!
由此看来,尴尬并不都是很坏的东西。在尴尬中,我们可以看出修养学识,风度气质,乃至一个人的人生态度、向往追求,甚至于内心隐秘。纯朴而天真的人们拥有的是从容的尴尬,这尴尬中有生活的辛酸,也有人生的乐趣,有沉重无奈,也有轻松与欢笑。真正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实在而厚重吗?而肚子里花花肠子太多的人得到的才是真正的尴尬——尴尬的处境,尴尬的人生。
而一切都是他们自己找来的,怪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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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犹如一面魔镜,让众生百相尽显其中。无论是戴了假面具的还是素面朝天的,都会把自己最本质的东西袒露给这个世界。俗人也罢,雅士也好,位尊者抑或卑微者,对“尴尬”,将何以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