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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疲累地倚在火车的硬座上，隔着玻璃眺望那座渐行渐远的城市，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贫穷的小山沟里，只有一所破落的小学，他就是在那里毕业的，现在连它也要拆了。他只接受过这唯一的小学教育，却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小山沟里的孩子读到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所以，这所学校不能倒，

他斗志高昂，要走出这座山，要到大城市里去赚钱！他找到了自己的表哥，他家这两年建起了砖房，是全村里最有钱的人了。

表哥大摇大摆地抽着大伙儿平常都舍不得抽，只有新年才拿出来抽一两口的红双喜。“你要和我进城，得先交两千块的中介费。”

“中介费？”他愣着了，是啥玩意要两千块。但为了和表哥进城，他还是咬咬牙好不容易筹足了给他。

大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和花花绿绿的商品店，让第一次离开家乡的他好奇的四处张望，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不时地指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请教表哥。大表哥板起了脸，“真没见过世面，”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走。”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局促地跟了上去。大表哥突然转过头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穿得跟土包子一样，走，带你去包装包装。”他又傻了，这听说过包商品，包公司的，可这人咋包装啊！

大表哥看他那傻样，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到，“现在什么不是包装出来的，就人也不例外，不包装包装怎么上得了档次。”

从服装店里走出来，他俨然焕然一新，他心里乐呵呵的。可没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大表哥塞给他一张小纸条，“这是发票，记得还我钱。”他一看傻眼了，就这么一套衣服要两百多，他新年赶集时买这样一套才要几十块呢。

第二天他来到大表哥的工地上，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包工头。一见他们走过去，大伙都乐呵呵地问候。他想城里的人可真友善。午餐的时候，他啃着有些馊的硬馒头，听见几个工人在骂着什么，凑近一听，他们都在讲大表哥拖欠工钱。

他纳闷了，既然这样咋不直接和表哥说，早上大家不都笑得挺开心的？他问了表哥，大表哥看都不看他一眼，说：“这是礼貌，见到领导都得笑。”

他傻了连笑也能包装，心里一阵惆怅。接下来他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包装，就拿月饼来说吧，大表哥发给大家说是几十块的月饼，虽然用盒子装的顶好看，不过他还是觉得没家里几块钱的大肉饼好吃。

晚上的时候他闲下来，第一次一个人走在这城市喧嚣的大街上，汽车喇叭的笛鸣震得耳朵刺痛。忽然他听见路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大声呼救，他偏头一看，一个混混模样的青年正在扯她的包。路上的行人很多，有人径直走了过去，有人看了一眼却走的更快了，也有稀稀的几个人停下来围观，却不见一个人出声喝止，更别说搭救了。

看着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他心里腾得冒出一团火，几个月来压抑着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连良心都包装成这样了，在城里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快放手！”他一拳就要打下去。青年见有人出面，撒手就跑，熟门熟路地拐进小道，他往前追了好一段路，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没能追上。

他想女孩应该没事了，回到了工地，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借着月光，他看着一室十几个的室友，他们黑黝黝的脸上在睡眠中还是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他想这个城市里的包装太多了，他还是比较喜欢家乡里大家真诚的笑脸。

回家乡的火车慢慢地推动着，他看着窗外远去的景色若有所思。“大哥，你也在啊！”女孩兴奋地喊道。他呆住了，竟然是昨天晚上的女孩。女孩向他真挚地一笑，“大哥，昨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了。”

他憨厚地笑了笑，有些拘谨的说：“小妹，你快别这么说，没什么的。”他看着女孩纯净的笑脸，觉得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

“大哥，你是要回家吗？我是要到那里去支教的。”

“什么？！”他激动了起来。这个女孩是老师！她还要到他们那里去教书！太好了！孩子们可以继续读书了！

清晨三四点的时候，他给家里的农田灌好水，就绕过大半个山头，回到了那所久违的母校。所谓的学校其实就只是一间小小的平房。他偷偷倚在墙外，女孩正在教六年级的学生念“子归半夜犹啼血，不信春风唤不回。”

“子归半夜犹啼血，不信春风唤不回。”他听着孩子们欢愉的朗读声，释然地笑了，卸去了城市里繁琐的包装，他感觉他唤回了自己，唤回了人类的真诚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