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在黄昏的时候,起风了。
风好像是从段纯河的上游刮过来的。河里还有点水,他应该是顺着成群成群的滚圆的河石趟着跑过来的。他把河石上的煤尘裹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使劲捏了捏,便成了无数个拳头,砸向沿岸的村庄、羊群和扛着麻袋的村民——兔子从山坡上奔跑着,终于回到了洞里,它呜呜地像哭声似的叫唤:疼,疼,疼……
小六和他的儿子磊磊在风里奔跑。河岸旁的煤场已经废弃了好长时间,现在只有风,和他们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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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的磊磊跑着,从家里逃跑出来,他就不想让人把他捉回去,更不想让他的父亲捉回去。借助风的力量,他奔跑的姿势像一个小天使一般灵巧和美丽。
他的家就在河的对岸。在黑漆漆的窑洞里,他的母亲在等他,在等他的父亲把他捉回来。
在小六的故意放纵之下,这场追逐的游戏不断延长又延长。
直到天马上要黑的那一下,四岁的磊磊像兔子一样“嘭”的钻进了地下蓄水的一个洞里。在地底下的水泥洞里,他呜呜地像兔子一样叫唤:疼,疼,疼……
风收起自己的拳头,像做了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气喘吁吁地准备走了。小六趴在洞口,他看见的只有黑暗,他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他听不到任何儿子的动静,他的心脏裂开了一条缝。他叫啊,儿子,他拍着地,扯下了浮在洞口的薄薄的已经碎裂的塑料布,他叫啊,我的儿子。
风还没有完全走开,他晃晃悠悠的,嘴里不住的干咳,小六的脸便疼了,紫了。
大门咣当一声,风终于晃悠着出了煤场;小六躬屈在洞口,像一座坟。
20xx年11月的一个清晨,小六终于上路了。他的妻子为他换下了已经破烂了好久的衣服,为他准备了烙饼、煮鸡蛋。锡水壶也装满了水,她哭着目送小六走出破败的院门。小六终于上路了,我的奶奶在喂羊的时候看见了他,他的大脑神经已经无法使双腿保持正常的行走姿势,他的身体里像是流淌着许多许多的风,不住的摇晃。他沿着河岸走,弱不禁风,很艰难的样子。我的奶奶告诉我,他是向着段纯河上游的方向走去的,你说他要去哪里。
我没有说话。在我看来,他一定是去找风报仇去了。而当我想起他一定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时,我便泪流满面,不住叹息。
就让我们一起在心里祝福他吧,祝愿他能早日找到那个握着大拳头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