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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我的家乡，从潮湿的雾气中，新修的水泥马路延伸出去。一排瘦削的杨树，两岸无边的荒野。独行的农人点燃了垛草，火焰撑起的天空中，还有一轮橘日毒毒地照射着，溪流，黑山，坡地上三五成群的冢。这里的冰雪融化了，房顶上在下雨，下了车才知道有多寒冷，使人不敢从被窝里伸出脚，我们互相哈着气招呼，又钻入了炉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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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村庄了，从我离开的那一刻起，所有曾镌刻在森林，冰层，桥洞下的秘密都灰飞烟灭。人们总爱问，你还记得我吗？我茫然无措地摇头，他们又说：啧啧，你可总去我们那处呢，现在都长这么高了。我笑笑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每当我坐在院中的板凳上吃面，菜畦里那些冒出的像草一样的植物都惹我神游，我忘掉的成长，家乡人都帮我记着。漆黑的砖缝和风，靠在墙角的榆木桩子，都一个劲儿地问我，你还记得我吗？我没法，开始细细整理我的经历，那雪可以下得多厚，那河流翻越了几座山，那个人，她长什么样子，她从哪里来？

人都应该去村庄走一走，接受村庄的教育。在城市呆得久了，就慢慢遗忘了自然的黑夜与黎明，忘了路是用来走的，忘了春天该吃什么，夏天该吃什么。人总爱拿着一些什么东西，或是戴到头上，或是揣在怀里，可是弯弯腰总见不到自己的影子，是被寂寞反噬了。人都应该去村庄走一走，看那雨水浸润过的土地有多完美，看那生刺的月季，再看看自己的脸，那黑眼圈，幼稚的眼睛和醉生梦死的嘴，有多丑陋。从一片土地里看到了自己的丑，从而对土地产生了爱情般的迷恋和真实的敬畏。

我不爱到集市上去，也不爱去朋友家遛弯，我总是一个人从房屋到房顶，从院头到院尾走来走去。捡一把玉米棒子，扔出去，吃半个红薯馅馍，吃一点年货。脚上总踩着爷爷给我买的粉红拖鞋，身上总裹奶奶衣橱里的绣花袄。几天晴朗，一朝云雨，一天雪花，我望着深夜豆大的星辰，自得其乐。我本以为吃家乡菜是可以减肥的，却忘了农家的春节，顿顿都是杀鸡，熏肉。我虎吃海喝，终于胖了。

我于是约了哥哥去跑步，在西安我常沿着二环跑，在这里我顺着田垄跑，北风那个吹，鸟鸣阵阵，别有一番滋味。天沉下来，愈发暗了。我们喘息着回程，天边一轮窄窄的下弦月，只有一颗星斗，半角残云。望向很远才有汽车的灯光。哥哥放着张楚的《姐姐》，我们看不清两岸的房子，凭记忆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