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那夜的月光——惨白而凄凉，天空中挂一轮残缺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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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泪水在赶回老家的路上就流干了，可当我迎着最后一丝夕阳回到家，听到奶奶说只要爷爷知道我们会回来，就跑到村门口站着等，有时甚至叫他回家吃饭都不愿意时，眼睛却像关不上的闸，泪水又落下来了。

记忆里，那块大石头旁总有一位翘首以盼的老人。是爷爷。他有一种奇怪的执着——我们每次长途驱车回老家时，总能看到爷爷在村口大石头旁翘首以盼，好像他知道我们此时就要回来似的。等那辆黑色的车子慢慢映入他的瞳孔，再随着车，走回家。那时的爷爷腿脚可好了，差不多能跟上缓慢行驶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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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岁时，春运大堵车，一查导航，不是严重拥堵就是极度拥堵。在车流中“举步维艰”的我们凌晨才回到家。抵达村口，却发现大石头旁竟然还伫立着一个身影。刺骨的寒风似乎要把他吹倒，老人只得叉开双腿勉强保持平衡。我能看他对着刺眼的车灯不断晃着的手、本能地眯起，却又被强行睁开。他还不自觉地跺着脚。车近了，又近了，一闪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他脸上藏不住是欣喜，还有几分未来得及化掉的担忧，脸色已有些苍白了。

虽有预知我们何时回来的能力，这大半夜的也不能在风里等啊！老人家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一着急，让爸爸停车，自己跳下去，决定和爷爷一起步行回家。爷爷看我这样，笑了，脸上的皱纹一道道漾了开来。他用他粗糙的大手牵起我细嫩的小手，爷孙俩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晚的月光比水清澈，小路被照得通亮。爷爷向我说起等我们时看的花草树木、圆圆的月亮和各式的云朵——本来一个人站着有点孤单，觉得这些东西都还陪着他，也没那么寂寞了；乍一看月亮还有点刺眼，但想到我们马上要回到了，月光也就柔和了……我听着爷爷爽朗的乡音，时而笑着，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是不是天公有意针对，我陪伴爷爷最后的那么一点点时光，也在自己纷飞的思绪和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俶尔远逝。重回与爷爷携手走过的那条乡间小路，才发现它根本没有路灯，白色的衣服也无光可反，一片漆黑。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花草、树木、月亮、天上的云都在为爷爷哭泣。我跪在爷爷棺前，尽量不去看酒杯里映出的那一轮残缺惨白的月。

看着爷爷与抬棺人背大路灯光照得越来越长的影子，我在想，都说月光如水，今晚的月亮会是我们的泪水汇成的吗？

大石头旁一处低洼地带反射白色的光，好似一条大河，自此横亘在我和爷爷之间。

那天睡觉前，我在想，今后再不会看到这样惨白的月光了，却也看不到曾经清澈如水的爷爷的月光了，那条乡间小路，也再不会被月亮照得通亮了。

因为，大石头旁那个看着月亮等儿孙的老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