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安德留沙
安德烈又一次倒在战场上,这次似乎是真的倒下了。记得上次倒下时,他看见了高高的天空,那蓝蓝的天空啊,多么广大,多么澄澈,要把人的心灵都滤得剔透。躺在这片蓝天下的土地上,他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周围正在进行的一切——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炮火不断,留在心中的只有一片清澈,一份了然以及对生命的顿悟。名利是什么?它只不过是人生中的累赘,直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是头顶上的乌云,使人看不见真正的太阳;是一块美味但却含有剧毒的奶酪,让人争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想想自己从前对名利的热衷,安德烈不禁笑了——笑自己以前的痴迷,笑自己的顿悟却只能在生命的尽头。但他丝毫没有悲伤。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因为他明白,除了这片天空,什么都不存在,甚至天空也不存在,它只是一片映像,在必要时出现在面前来点化自己。可惜的是,它从来没有真正的抬起头来欣赏过这片可爱的映像,直到今天倒下了。上帝是不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呢?故意让天空在人的头上,只让倒下的人欣赏?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被人抬到了医院,于是,令人感到憋闷的可恶的天花板又挡在了眼前,他又回到了俗世。此时,他似乎像永远躺在那片土地上,直到血流尽,在带着微笑把眼睛闭上。当上天却硬是把他拉回了人世,或许人生的苦难他还没有受尽,抑或生活的甜美他还没有遍尝。总之,他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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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倒下,对安德烈来说仿佛是一次重生。他变得淡泊了,同时却变得消极了。他像个倔强的孩子,抑或是继承了别尔孔斯基家族的特点,他总喜欢走极端。看透了一切,却又失去了一切。没有了追求,没有了梦想,也就意味着没有了生命。这么说来。那次重生恰又是真正的死亡。但就像王子用吻唤醒了公主,一位可爱、美丽、热情的姑娘——娜塔莎用爱情唤醒了他。活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他还年轻,还有着多少充沛的力量,他要上进——不为名利,而为自己的理想,为实现自己生命的意义。然而,娜塔莎这个点亮他生命之光的女子,却开玩笑似的又将其扑灭,这次却再也点不起来了。我曾因此怨恨过娜塔莎,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命运,这是必然。而娜塔莎本人也因此经历了心灵的磨难,由幼稚变得成熟,由脆弱变得坚强。安德烈绝望了,无助了,彷徨了,他试图通过战争来排遣心中的忧伤,他又一次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他又一次倒在战场上,这次倒下,带走了他的生命,又是他获得了彻底的重生——因为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了悟。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是含着泪与安德烈一起走过的。这最后的日子,或许是安德列最幸福的时刻——又最爱的人陪在身旁。他一直很清醒,这却意味着他撑不住了。人在死前总是最明白的。在短短的几天里,甚至就在死前的那一瞬间,他的一生,就像放映般在他的脑中闪过,没有是非对错,没有悔恨或满足,只是闪过。人们在死前总会为生前的一些事后悔不已,我认为那时离死还远。真正接近死亡之门时,是没有后悔的。那时再看自己的一生,就仿佛是在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电影,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我不知道安德烈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跨进死亡门槛的那一瞬间,人还是有意识的,或者说,在跨进死亡门槛前,人已经没有意识了。总之,死亡是一个延续的,不可分割的过程,没有人可以判断自己什么时刻真正的死去。
安德烈死后,我似乎没有心情再把这部巨著读下去,后面的几章,我不知是怎样读下来的,或许仅仅扫描了一遍。我第一次真正的陷入书中的世界。曾经有许多书中的人物令我感动,让我钦佩,但安德烈是第一个让我爱上的人——爱他的英俊、博学、聪慧,也爱他的倔 强、极端、孤傲。我才发现,当一个人真正融入一本书时,他就很难把它一次读完了。因为他的心情随着书中的人物而变化,同悲同喜,同怒同乐,而当悲到极点,乐到极点时,又还有什么心情继续看下去呢?记得冰心先生曾经写她小时候看《三国》,是分了三次才看完的。当看到关羽死了时,她哭着扔下书不看了,等悲痛渐渐褪去,她继续看时,遇到诸葛亮死了,又一次哭着扔下了书。或许这就是一种真正的融入吧。
如今,回头想想《战争与和平》,我却不像评述它的伟大之处——那是前人说尽了的。我只想静静地回忆一下,我心中的——安德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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