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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条鱼打着旋儿，像片无根的叶子无声地飘落，在水面上搅起几条浅浅的水纹，然后僵硬的身子像灌了铅似的毫无生气地贴到了水底，一切又归于沉寂。我的心竟然没有波动，但着实地舒了一口气。

几年前，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条红白相间的小鱼，满怀欣喜地将它倒进透明的鱼缸里。我好奇地看着它在水里优哉游哉地游着，闪亮的鳞片不时拨弄着射入水中的几缕阳光，那活泼灵动的身子立刻吸引了我。看着它悠闲摆动的小尾巴，还有机敏地打量着四周的小眼睛，我忍不住用手指戳进水面逗它。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小鱼的身上冒出了几个红点点，第二天又多了一些。小鱼看上去也不似先前灵活了。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小鱼悄悄地走了。我的生活顿时变得黯淡，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沉浸在对小鱼的思念中。

一次偶然的机会，妈妈又帮我买回了三条小鱼。其中有一条小鱼格外显眼。它通体湛蓝，纯净的蓝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条修长的尾巴优雅地在身后来回摆动，活脱脱一个“贵妇人”的模样。而另外两条也不是等闲之辈，表面上在蓝鱼面前卑躬屈膝，暗地里却为争地盘斗得死去活来，最激烈的时候甚至会奋力跃起，来个鲤鱼跳龙门，好像随时都会跃出鱼缸，看得人胆战心惊。每次做作业时听到那哗哗的水声，我的心中就又会莫名地涌起那股熟悉的担忧。

悲剧还是发生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发生在深夜，鱼儿在斗地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无一幸免。当我第二天早上去喂食时，才发现它们一个已经身体僵硬地贴在鱼缸外，一个也奄奄一息，回天无力了。仅剩的蓝鱼也在激斗中没能全身而退，修长的尾巴已经成了残花败絮，无力地随波摆动着，我心中的那种担忧更浓重了。挣扎了两天后，蓝鱼终究没能逃离死去的噩运。

我发誓我不再养鱼。那种得而复失的反角实在让我不喜欢。

日子在平淡中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就在我即将把鱼殇的痛苦忘记干净的时候，奶奶从乡下又给我带来了一群小溪鱼，还特地叮嘱我怎么养好它们。可我对养鱼已失去兴趣。我心不在焉地喂养着，换水的日子也间隔地越来越久，经常是挨到鱼缸里的水泛绿了，甚至有点泛黄了才想起，因为我总觉得我再细心的照顾也不能让这些小鱼存活太久。看着它们在那几近一潭死水般的鱼缸里间或一轮的游动，我的心中竟然不再涌起那股担忧，反而是一种莫名的释然和解脱，虽然总感觉还是有一丝难隐的淡淡的心痛。

毫无悬念的，我的极不负责任加速了这批小鱼的死亡。最后一条小鱼旋转着沉到水底时，当我触及它那空洞的眼睛时，我的心中突然有一丝罪恶感。我想起了那滴在荒芜而不衰败的地坛中轰然从草尖坠落而摔出万道金光的露珠，想起了那只在神龛下为追求梦想而坚持不懈的惊天动地的虫子，想起了墙根下那条向着阳光努力爆出绿豆般大的嫩头的牵牛花藤蔓。我忽然明白，我不该草率地决定一个生命的命运，仅仅是因为它带给我的伤痛大于欢乐。自然的法则告诉我：任何一个生命都有生存的权利，一个生命应该尊重另一个生命，不管是生或死。

抬眼窗外，春雨骤至又骤去，清冽的空气中夹杂着生命蓬勃的气息。穿透云层的一米阳光照亮了空空如也的鱼缸。也许若干年后，我还会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