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江南
江南,是悠悠山水归去的留白,是执笔平宣一尺经年的潋滟,是一段栈桥,是一处凉亭,是腔调婉转的越音,是一些人眉间心上抹不去的朱砂痣。
因而不论是漫步在杨柳依依的苏堤之上,还是垂钓于烟雨迷蒙的湘湖之畔,独属江南的柔软都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偶尔小酌的时候,她衣带酒香,青花酒盏被拈在手中把玩,温酒入喉,微红的脸颊仿佛生生让轩窗外覆雪的红梅亦展了笑颜以对。而他爱茶,素觉江南女子最宜采茶,如葱的十指在翠色间翻飞,采得的茶即使不嗅,不品,单就这清明的雨和采茶的身影便足已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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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在江南,他是天青色心事里的一缕执念,坐在吴山城隍阁执一杯清茶,看群鸟掠过大片的碧绿向着西湖四散开去,以为疏淡,却在垂眸的瞬间悄寻了遗梦千重。也就是在那时,他爱上断桥边的荷,更爱上西湖畔的吴侬软语,爱得情愿余生就以这江南的絮语作窑火,烧制出独有的一盏心境来。不算晴朗的云天之下,他回首看到的,永远是她粉莲初绽的模样,一片又一片纸笺上,永远是她隽秀有致的字体,看似已旧的故卷,恍惚可以镇守曾经的岁月。
那时在江南,他看过夹带诗画的烟雨。他和她在精致的廊桥下躲雨,看天空穿针引线地为碧水绣衣。雕花的栅栏被雨水打湿,摇橹声忽远忽近,氤氲在茫茫无际的浩淼里,伴随着不远处寺间的梵诵,无嗔无恼,甚至一向湍急的时光亦在那一刹放慢了脚步。不远处是谁家的女子撑伞踩在青石板上,将平常的岁月踏出一串静婉的小曲,而后不知入了哪条巷,进了哪家青石院墙。彼时他戏说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她嫁衣如火,而她眼神清澈,笑说那人定要在云淡风轻歌酒繁华之时穿过精致的廊桥来接她回家。
那时在江南,山下寺庙的院墙蜿蜒成水袖的模样,细细长长的野草伏在风里,似是千年白蛇的眉黛。江南的寺院大多恬静,参天的古树默然立在天际,衬着明黄的墙面,青黛的砖瓦,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为菩提相,依稀闪烁其间的袈衣就算静默不语,也早已参透了佛前解语。世人皆有尘埃方寸之心,所以无限向往净土无疆之怀,而他虔诚伏在佛前叩首,将礼佛的细枝末节一一说给她听。她垂首立于一旁,仿佛什么都听了,亦仿佛什么都没听,末了只执三柱清香对诸天神佛祈愿。梵音在袅袅的香烟里诉说着那些绵延了千年的故事,清晨的微光弥漫在尘埃的边境。
那时在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因而相遇,便是一场无上的风月,因为青石黛瓦,一步即是一江南,一回眸即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