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毕业那天，我去了一家叫相约的聊吧。

高三的最后一天晚上。

我很麻木地坐在聊吧最阴暗的角落里，转着咖啡机煮着咖啡。

在那里，我遇见一个人，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改变。

二

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我面前。

淡淡的微笑，很干净。

我推过一杯刚煮的咖啡――Cappuccino。杯子里腾起很浓很浓的热气，我隔了雾看他，明皓的眼睛，平和的面容，修长的手指，高昂着头拨弄咖啡匙，，白色的风衣透出水的味道。

我沉默。在我喜欢的事物面前，我不习惯说话。很久很久，周围的人讲得热火朝天而我们却始终信奉着沉没是金。咖啡喝了很多――就像一首歌前奏弹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正式开始。我想他是尴尬的。我还是不知道怎样从陌生到熟悉。

酒精灯渐渐熄了，尽管瓶底还有很多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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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走了。我喝完最后一匙咖啡。

到收银台结帐。我不经意的侧过脸，他已经走了。我有些失落，竟没和他说一句话。我就这样恍恍忽忽地走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想。

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

我起床点起酒精灯。浓浓泡沫的Cappccino。记得有首歌也叫《Cappccino》。电话铃响了，响了很长时间，我懒懒的去接。提起来只听到一句：快睡吧，很晚了。平静如水的声音，陌生却又如天籁的声音。电话上显示着一个更陌生的号码。我走到窗前，一个陌生男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三

我逃不掉了。

我知道。我开始管不住自己的脚，整日整日的呆在聊吧里，在先前的那个角落，煮着一壶一壶的咖啡，然后倒掉。

聊吧的老板是个小眼睛的生意人。我去聊吧的第二个星期他坐到我桌前。你的咖啡煮得很好。不是在和我说话。我想。我没有理他。想每天都有煮不完的咖啡么?我发现你很喜欢。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让我为聊吧煮咖啡。我摇头。我只为两个人煮：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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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高考的分数出来了。复旦应该没问题。

晚上，我坐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暗黄的灯光不断的渗入每一个进去或出来的人脸上。今天聊吧生意很好。大多数人脸上写着一个表情：高考。我无心理会。我只是安静的，倒着咖啡。

两个同一直线上的杯子里，腾出袅袅的雾气。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拉着我朝城郊的方向跑，我闭着眼睛任他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无论哪里，都是天堂。他紧紧地拉着我，有点痛，但很温暖。真希望永远都不要停下来。终于，我们还是停下来了，就像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那样。我睁开眼睛：阴郁的森林，满树的萤火虫，隐隐的流水声，从来，从来，我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色，就像天空竖起来了一样，而我，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手可摘星辰。

喜欢么?

喜欢。因为你喜欢。我想这样说。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我用单纯的声音叫他，哥哥。他轻轻的敲了敲我的头，有你这样乱认哥哥的么?有。我。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五

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煮咖啡，聊天……

时间和那些比友情更暧昧的东西，融在了咖啡里，很浓很浓，就像Cappccino，我们都小心地呵护着，像水晶蝴蝶。这只蝴蝶，叫爱情。

我喜欢他虔诚地看我煮咖啡的样子，就像一个信徒在祈祷。

我要走了。他告诉我。

一瞬间，我诧异了，我慌乱了，我沮丧了。他还是要走了，还是要去那个有品牌和金钱的承认社会了，而我，还要在学校里深造。明天，明天，轰隆的飞机就要带着他离开，俯瞰这个只属于我的城市。明天，你还会来喝我的咖啡么?我装做不经意。但泪水还是滚落在杯子里，建水紫陶的杯子，里面装着浓烈的白兰地咖啡。

身旁的电扇驱赶着隔在我们中间的雾气。你哭了。我没有。我慌乱地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放心，我会牢牢把你记住，我的傻丫头。

我的傻丫头。一分钟以前，在他没有说要走之前，我想我一定会很激动很激动。

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再明皓他的脸孔不再平和;一切的一切在我的眼睛里都碎了

碎了，随得只剩下眼泪。

我会想你的。他说。

我装做没听见。那天晚上我煮了和很多咖啡，很多很多，直到聊吧关门。

明天你到机场送我吧，7：00。

明天你来这里喝咖啡吧，7：00。

七

7：00。

我一个人喝着咖啡。

从聊吧出来的时候，一架飞机匆匆的从上空飞过，留下匆匆的猜忌，谁是匆匆而过的旅人，谁是谁生命的光辉，谁像鸟儿那样匆匆出现在视线里又匆匆的离去。

我返回“相约”买走了我用过的杯子。

桌子上放着一只沾满灰尘的杯子，我只有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才会想起，曾经有噎嗝女孩，在高考后的某天一个人喝了一种咖啡，那种咖啡叫炭烧。那个夏天，她流了很多眼泪，可是没有一滴流进心里――那个炎热的夏天，把泪水蒸干了，只留下苦涩的盐。

从那个夏天开始，她只喝蓝山咖啡，那杯炭烧，是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火一样的浓烈把她烫伤了，在某个角落，留下一道心形的疤痕。

回校的那天，不经意地走到“相约”。生意依然很好，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编写青春的舞剧，很多桌子上，两只杯子里飘散出遥远而甜蜜的气息。而我，却再也不能想起自己曾经整天呆在那里，再也不能记起那个拉下漫天星星给我的大男孩，他苍翠年华里明亮的面容。

很多人来了又走了，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两个孩子邂逅在这里，然后走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沿着不同的轨迹，一步一步渐渐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