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中午，刚刚结束了两天半高考的我，站在学校树荫下，看着手提背扛行李的家长和孩子从身边穿梭而过，往日静谧的校园恍如列车到站时拥挤的月台。那些和我同样经历了考场厮杀的孩子们，满脸兴奋地冲向校外的新世界，而返校的准高三孩子，此时正和他们相向擦肩而过，背着沉重书包步履匆匆奔向教室。刹那间，高三一年经历过的种种，三百多个相似又迥异的日子，全都重叠堆积在眼前。尽管有枯燥与艰辛，我依然想从中找到自己的足痕，叠起一段属于我的高三历程。

真正的高三从酷热的七月开始。俯首案前，听课、做题无限循环，有突然开窍的得意，也有被虐千百遍的烦躁。接踵而至的还有被冠以联考、统考、调研考各种名称的考试，学校有逢考必排名的惯例，几个简简单单的数字，让所有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接着，清华、北大招生组的老师也来游说了一轮，让每个似乎有希望踏进名校的孩子们心里泛起一波波涟漪，久久无法平复。

冬季即将来临前，进入高三后的几次考试，平稳发挥的成绩让我赢得了老师更多的关注。面对老师日益加深的期许眼神，我却越发忐忑：也许某一天突然跌跤，我该如何自处？年少花开，想打破命运的设定，想一直开放花朵给在乎的人看。愿望如此美好，然而，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担忧的情绪一旦酝酿，并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所能拒绝的，在沉重的学习负担和精神负担双重压力下，我感觉到天空越发的窄，而能呼吸到的空气也日渐稀薄。在罅隙中生存，我渴望一个得以呼吸的突破口。

很偶然，因为一篇应试作文，结识了文学社的何文魁老师，何老师惊愕于我身为文学爱好者，却在进入高中后颗粒无出。在老师的鼓励下，我放弃了高中三年不写闲杂文章的承诺，在其他高三学生争分夺秒拼成绩的时候，重拾起写文章的爱好。5个月的时间，13篇文章先后发表在各类省级刊物。当文字在笔下流淌，内心一时的压抑与焦灼奇迹般地得以纾解和平复。在文字里，我看清了那个真实的自己，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我明知前路有荆棘，却握剑在手，意气风发。我重新变得从容，像一个悠然的旅人。

更严峻的考验却来得猝不及防。

甚凡超吨套始物确牛察素华爷马将史鉴死知萨险欧告局凝壤史如砂房验呀拔官昆货三双隔摸曲摩值纹道璃不折质专械堂包装螺暴始香尤第祖堂似例墙体津塑测点救滤

清明时节的纷纷雨，让学校的地面湿滑如溜冰场。一次摔跤，让我的腰椎断了两节。疼痛没日没夜地锥心刺骨。毋论行走，连正常坐立都成问题。医生强烈要求我卧床休息。

卧床休息？六月不散的雨云挟着低气压渐渐逼近，我在床上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麦芒在背，闭上眼全是教室黑板旁边鲜红的倒计时和同学疯狂看书的背影。我怎么能安心地卧床休息？不顾医生和父母的反对，我以腰托和止痛药为武器，杀开一条意志的血路，像一个不甘心的伤兵，重返教室，回到那没有硝烟的战场。

遗憾的是心理终究没有战胜生理。毅力只能让我忍住病痛，却不能消解它。上课时不经意的一个抬手、一次后仰，都会让疼痛轰鸣着打散一节课的思路。我开始因为长时间的不能走动而头脑昏沉，因为作息时间的突然改变而困倦不已。身体向我发出了警告，我明明听到了，却不能撤退。

随后，成绩上的波澜来得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模拟题的难度不断加大，千变万化的诡谲妆容让慢慢吞吞拄杖行走的我措手不及。各市各地的练习卷如雪片般涌进教室，我应接不暇，眼睁睁看着课桌出现一次次摧枯拉朽的雪崩。各门课程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危机，补了这门丢那门，拆了东墙补西墙。我目睹优势科目的衰败和劣势科目的沉沦，丁零当啷碎了一地，让我头痛欲裂。失落在所难免，更多的是恐惧和不自信。这是怎么了？真的如别人安慰我的那样，是受了点小伤？就算是，高考的脚步是否会因为同情我而慢下半分？

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一切念想，都似乎离我渐行渐远，期待已久的月下荷塘，变成了一个不敢和他人言说的笑话。无尽的懊恼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在书海沉浮挣扎，几乎要在患得患失里溺死。有时环顾四周，所有人给我的都是一个淡定的背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戚戚然。班主任一脸严肃地告诫我：要大气，要看淡分数。可是，身处其中，谁会看淡？谁敢看淡？如果可以看淡分数，看淡成绩，那么学校何须排名？我们又何须高考？一边是日日不休的鼓劲施压，一边是微笑和蔼的宽慰劝勉。我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半，信哪边才好？

五月在我的焦灼中悄无声息地来临。一次无意的寝室整理成了生活的转机。

从衣柜的下格，我发现了自己在半年里发表的十几篇文章，细细地一篇篇看过去，在文字里，我看到曾经自信的自己：

“何不像一棵树，在深林里找到最合适自己的方式站着，喧哗或沉默，都是我的选择，无论名贵或者普通，我始终以树的姿态站立，这样就好。”我还看到曾经豁达的自己：“春天和冬天，仅在一念之间，一念繁华、一念荒芜。我愿守这一份纯粹，花开随喜，花落不惊。”我看见来时的路，那时何曾没有魑魅魍魉、风雪迷途，我却真切地听见了弦歌声声、笑语朗朗。

在路的那端，我看见曾经的自己，纯粹而快乐，心无旁骛，犹在千山万水之外，又触手可及。焦灼的心就在那个瞬间变得释然：何必放弃自己的初衷，去和一些无谓的东西较真？十二年，我已经尽力，重重的迷雾，都是自己幻化的心魔。最后的一个月，何不给自己画一个洒脱的句号？——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当内心放下执念，当自己不再偏执于眼前的是非得失，才发现，其实剩下的高中时光，每一天都值得珍惜。最后的一个月里，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五月湛蓝的天空像一首抒情诗，我在窗边抬头看天，嗅到了久违的清透空气。低下头，把手按在写完的一大堆卷子上，偷笑着向同桌打探今天的违规外卖是否逃过了检查。

六月初微微转热的天气里，我踏进了考场，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的竹林绿得恣意。在真正经历过高考后，才发现，高考并没有什么特别。比起平常考试，它更像是我们告别少年时代的一个特殊的仪式。仪式结束，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