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爱温柔的女孩
难怪今天上体育课时,茂子右眼皮直跳,要出事了,茂子预感。女孩子的第六直觉就是准,果真出大事儿了。
老妈就是在茂子上体育课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学校的。当时茂子正和小洁她们疯玩。这节体育课,男生考跑步,女生自由活动,很多女生都看人家跑步去了。茂子班上体育课有个习惯:女孩考体育项目时,男孩都玩各自的,篮球啊乒乓什么的,但男孩一旦要考什么,班上的女生必定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还评头品足,议论哪些好,哪些又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茂子不喜欢那样儿,市井小妇人似的叽叽喳喳,庸俗。何况在这么多美眉的注视下,你能保证那些男生一点都不紧张?所以为了班上占全班人口50%的男同胞们轻松应考,茂子也不会去围着看。
茂子有茂子的事。
小洁又缠着茂子陪她去传达室取信,不知为什么,小洁总爱在体育课上取信。小洁的交友能力在班上无人能及,她的笔友也特别多,上到快毕业的大学生,下至与她差不多大的同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不下二十个。这不,今天一天小洁就丰收了五封信。她俩在操场边拣了根双杠坐上去,就把信一封一封地拆开来看,小洁的信是不大避人的。
然而就在她们吃吃吃地笑一个写信的男孩在信中写下了15个错别字,尤其一句“告诉你个环消息,我最受的那只狗死了。”笑得茂子和小洁从双杠架上掉下来的时候,教室里,老妈正翻着茂子的抽屉。
今天是周五,不是家长接待日,没人请老妈到学校,老妈还是来了,而且是在茂子不知道的情况下搞突然袭击,太可恶了。老妈一定是先上办公室和虾头叽叽哇哇一阵,虾头肯定没我的好话。茂子想。是的,虾头从来就没茂子的好话,若是哪天表扬了茂子,茂子还要怀疑她是不是发高烧了呢。
随后老妈来到教室,也不知哪儿来的钥匙,把茂子的抽屉打开翻了个遍。老妈说这叫及时检查茂子的学习有无异常情况。结果老妈还真翻出了点异常情况--一本日记。日记本是上了锁的,老妈瞧不着,但老妈有老妈的方法。
放学回到家,茂子鞋还没换呢,老妈把日记本往桌上一扔:“茂子,把它打开。”
“不。”日记本是随便给人看的么。
“为什么不?日记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不敢给我们看?不敢?不敢就说明你心里有鬼日记本里有问题。我说你成绩怎么老上不去,原来你一门心思都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写日记起劲,写作文儿怎么又懒了?你看看你……”
老妈又唠唠叨叨不停,仿佛要把茂子八辈子的过错都翻出来数落完才甘心。茂子真想不通四个月前不留神摔坏了一只碗也和今天这事有关系。
大概老妈觉得该念叨的都念叨了,又言归正传:“钥匙拿来,把日记本给我打开了,你要没做什么错事也不怕我看是吧,要是你有什么事,想瞒也瞒不住。快给我打开。”
茂子懵了,想来是躲不过去了,但真给妈看?不敢想象,那个日记本里茂子记满了对“他”的思念。“他”是谁?“他”谁也不是,“他”只是茂子幻想的一个人,一个文武双全、侠骨柔情的人。在茂子的幻想中,他们相识相知到相爱,一起经历磨难,经历分离,经历重逢……幻想中的茂子也不是茂子,是一位美丽聪慧、出身优越、非常非常优秀的姑娘,不论哪方面。
这么说吧,在茂子的幻想中,茂子和“他”都是很完美的人,茂子从她出生时开始幻想,一直想到“茂子”的死,整整一生,茂子就在她的想象中把她的一生都安排了。
茂子拥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中的,另一个是想象里的,那是茂子的世外桃源。
其实,茂子这么做,无非也只是用挺阿Q的方法排解排解学习生活中的种种压力和烦恼,满足一下茂子对她眼中尚显神秘生疏的爱情的朦胧向往。茂子从没遇到过人们常说的爱情,更不知道它有一副怎样的面孔。茂子幻想中的事很多地方都是把言情小说、电视剧的故事综合起来的。茂子没有自己的爱情,至于“他”根本就没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因为茂子的生活中还没有“他”嘛,茂子也不急:“自己还小啦。”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过过瘾罢了。
夜晚,一天的学习都忙完了,茂子便躺在床上,在深夜静静的衬托下,进入自己的桃源仙境,她的另一个世界。茂子构建自己的生活,想象着“他”对自己说的话。只有在这个时候,茂子才会忘记生活中所有的烦恼。什么前途呀,升学呀,考试呀,作业呀,同学间的关系,老妈老爸的脸色,还有那股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莫名的忧伤情绪,都没有了,消失得不留一点儿痕迹,只剩下那个世界带来的美好和甜蜜。
但千不该,万不该,茂子不该把幻想写在日记本上。本来她没有记的,可就是那天……
那天老妈因为一件什么事,具体什么事茂子忘了,反正是老妈就茂子生活中一些鸡零狗杂的东东展开了批斗大会。没批斗几句,主题就升华到茂子今后的出路,茂子的命运,家族的荣耀与否……这是老妈的习惯。
具体吵了些什么,茂子全然忘记了,只晓得那次被老妈骂了后很伤心。当然,这种伤心茂子是绝不会在老妈面前流露的。晚上,茂子很自然地又想到了“他”,想到他若在现实中又会怎样,“他”会安慰我吗?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我?茂子的语文成绩向来不大好,但想象力出奇的丰富。她趴在桌上,耳边仿佛响起“他”的柔柔细语,那样轻轻地抚慰,是爸爸妈妈从未对茂子有过的……但“他”毕竟不存在。郁闷之下,茂子神使鬼差地拿起日记本,记下了当时的心境:
“我想他,有时想靠在他肩头说说话,哭一哭。尽管这永远不可能,但我真的想他。
“我妈又吵我了。妈妈吵我,我就想他。现在妈妈什么都骂得出口了,什么‘X娃子’、‘贱人’、‘将来只能当二奶做三陪’……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就想他,想他靠近我的耳边,轻轻地安慰我……”
从此茂子一发不可收拾,常常把幻想和“他”在一起的情节和自己对“他”的想念,准确地说,就是对爱情的渴望,全写进日记里。
老妈警惕性很高,生怕茂子同早恋沾了边。其实老妈也不看看,自己的女儿长得有多安全。茂子想。谁要了那是替你老人家解无后之患呢。也许是想和老妈怄怄气,在一篇日记的开头,茂子是这样写的:
“我爱他。”
茂子的周末(2)
一听见茂子说句喜欢神经都要过敏的老妈,看见了这句,肺岂不是都要气炸了?
第二句:“他是谁?他是我命里的人,是我命中注定要相爱的人。”
完了,彻底完了。
还有哪,茂子写:“……他送给我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晚上,借着月光,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用红豆拼成的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轻轻地问道:‘你相信长相守吗?’‘信。’接着我俩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许久,他又说:‘以前我没有勇气实现长相守,是你,你的出现赋予了我勇气,让我们一起实现它,好吗?’说着,他牵起我的手……”
其实日记里有好多内容都是从书上、电视上“借鉴”来的,茂子怎么想象得出那么多情节来呢?可,可老妈要看日记,哦,上帝,耶酥,如来佛,老妈能相信这一切是假的吗?会相信这些情节是抄的吗?日记本一被打开,那还不得引发八级大地震啊。
老妈开始“黄河在咆哮”了:“茂子!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你不打开,我可以把它撬开,只不过这跟打开性质不一样,我可是先礼后兵了啊!”
一直沉默的老爸也威胁说:“撬什么撬!不打开?直接把日记本撕开!
茂子想想也是,躲是躲不过了,不如趁早投降,起码保全一个完整的日记本嘛。她长吸了一口气:豁出去了,反正要骂要打凭他们,整死算呗。茂子把钥匙往桌上一放,进房间去了。
在房间里茂子什么也没心思做,就坐在藤椅上,想象着呆会儿的暴风骤雨,脊骨飕飕发凉。但一转念,回想到刚才那句“豪言壮语”,心里又坦然了不少。
茂子干脆躺在床上听音乐,想象着老爸老妈读日记后愤怒得扭曲的脸,心底竟升起一阵背叛他们意志的快感。茂子静静地等待老妈把日记看完,但愿她没气得把日记本撕了,毕竟花了多少墨水and钱钱啊。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的。茂子躺在床上想呆会儿起床该穿什么衣服。现在已是初夏,穿短袖是再合适不过了。但茂子不行。昨晚爸妈携手来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战绩卓著。茂子的皮肤变得五颜六色,红的,青的,紫的。末了,手腕上还带一个粉嘟嘟的小血泡。茂子起身把校服翻出来,校服宽宽大大,尤其是那两只长长的袖子,穿在身上,足以把茂子伤痕累累的手臂遮得严严实实。
“茂子!你把门关着干什么?”哐当,门被爸爸一脚踹开。
“我穿衣服。”茂子心里有气,却不敢流露。弄不好再来场“混双”,那还活不活了?
“穿衣服?谁不知道你那些鬼名堂?我告诉你,以后在房里不准关门,你关门在屋里能干什么好事!”
声总伯屋什迹加同提阻侵其印但历炉总要活也隶恶子自查繁腐昆津抽翻要义抓勇旁益仁迫子抢肥谓愿陈分学虽刨挑至机封军时俘毛肉喂挥等
“爸--”茂子有些忍不住了。
“少说!你那点儿名堂我还不知道?”
“爸---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蒸)的,还煮的呢。你过分还是老子过分?我和你妈花钱供着你,给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你呢,在外面和野男人混!还包庇他,他养你供你吗?”
“我说了多少遍,没这个人没这个人没这人!”
“啪--”一记耳光飞在茂子脸上。恰好,昨天左脸肿了,今天右边再肿就对称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瞒我们,你这谎还要扯多久!”
茂子的泪就跟决堤的洪水似的,随着这一掌汹涌而出。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多眼泪。昨天晚上才哭了一晚,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们要我怎样才相信我?我是你们的女儿呀。”
“给我讲他是谁。茂子,你想蒙是蒙不住的。”
“根本没这个人,你叫我说什么嘛。”
“也随你说不说了,反正以后不要和任何男的交往。从明天起,你上学放学由我和你妈接送,不准乱跑。”
茂子在心里还击:“不和男的来往你也该算在内,除非你变态!”
茂子穿好衣服走出屋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爸,我妈去哪儿呢?”
“你妈?去你老师家了。唉,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帐女儿。尽给我们丢脸!”
茂子望了望老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隐隐伤感:唉,谁叫自己成绩not very good呢。爸妈总希望自己考上重点大学,而自己,连考区重点中学都悬乎乎的,老爸老妈心里当然急了。但是家长急了就该是这副鬼哭狼嚎的样子?要怪只怪那该死的成绩罗。不论是班上还是家里,成绩都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比如成绩好的性格开朗叫做活泼,成绩差的性格开朗人曰放肆,你看,明显价值取向就不同!想要别人对自己好,很简单,就看你分数高不高啦。不就是高分么,别人能拿到,我就不信真的不能!周围的人,你们就看着吧。茂子这么想着,回到自己屋子,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老妈的声音问:“茂子,做什么呢?”
“做作业。”
“做作业?你还知道做作业?你不是只知道和男人裹吗?又写情书了?”
“妈--”茂子举起辅导书:“你看我是不是在做题嘛,我又不哄你。”
“你哄我的时候还少吗?哼,谁知道你那书是不是才摸出来做样子的。快,把你那什么小洁的电话号码给我。”
“干吗?”茂子奇怪老妈怎么会想起小洁。
“我打电话。我给你说,以后你不许和小洁玩儿。那个小洁除了会在外面交笔友,还会什么?以前我竟然不知道。幸亏我去了老师家,你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善结良友,不要和这些无可救药的朽木打堆!”
“小洁都算朽木,那世界上的树不全死光了。”茂子愤愤地想。小洁的语文成绩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只是理科太臭了点儿。这个死虾头,自己是教数学的就瞧不起喜欢语文的,可恨!去死!茂子心里嘀咕着。
“妈,我不跟小洁交往就是了。你别打电话,那样太伤人家面子了,你叫我以后怎么见同学,怎么和同学相处嘛。”
“你?我信不过!你还和我讲条件,你算个什么东西呀。我现在就把话给小洁挑明了,看她还有脸和你玩不。”
茂子怔住了:原来你是一个什么人不重要,别人怎么看你才是重要的。大人认定你是个坏女孩,你不是都得是,连个改错的机会都不给,都不给。
茂子回屋里取出电话本,老妈一把拿了去,开始嘟嘟嘟地拨号。
茂子一转身,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这样的生活要过多久才算到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