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香椿树
它是安静的。
它安静地生长,安静地倾听,安静地歌唱。
我轻轻地看着它,这棵七岁的香椿树。
父亲爱种树。香椿树当然是小院里不可或缺的一种。自此,它就是我们家亲切的一员了,这棵七岁的香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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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着诗人的忧郁气质呢。这淳朴的乡村少女,亭亭玉立,明眸善睐。
每一片叶子,都是它美丽的明眸。它的绿色的眼睛,更多地是望向天空。不望向树下的我,也不望向在它的枝杈上漫步的麻雀。
它恬静地长。去年,它温柔的香肩,长到堂屋门口的玻璃窗那么高了。今年春天,则已经高过堂屋的屋檐了。
有时,它显得多么木讷啊,这棵安静的香椿树。它对我的问候无动于衷,对春风的摇晃无动于衷,对蝴蝶的翩然飞翔无动于衷。它是不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它是不是在怀恋?怀恋春风里,在它耳边喁喁私语过的三两只燕子;怀恋落在它香肩上的,温柔的春雪。安静的香椿树。
有时想想,大自然是多么神妙啊,同样的黄土地,看起来似乎是同样的根须伸进黄土地里,小小的香椿树究竟从中汲取了什么养分,究竟要怎样地提纯,才让它的枝叶如此香醇清甜,如此甘美宜人。每一棵草木,它们的身体都是一个美妙的加工厂吧。
小小的香椿树,也正是因为它枝叶的香醇甘美,才在年年的春天遭受一次劫难,为它的身心带来疼痛,带来伤口。尽管,人们在采摘时小心再小心,轻柔再轻柔,但那种扯皮带肉的疼痛,香椿树的心里,一定汪了不少的泪吧?
树木无言。面对每一次伸过来的手,它只能咬紧牙关忍着。劫难之后是新生,嫩嫩的叶芽被捋走之后,又慢慢长出新一茬的绿,新一茬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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屡经劫难,对生命的执着却不改。于是,每一年的春天,它依然安静地冒出小小的拳头。等春风暖暖地吹过几场,春雨轻轻地润滋过后,它小小的拳头慢慢地舒展,舒展成小巧的手掌。瞧,它又勇敢地举起绿色的小小的旗帜,弥散着醇厚的香气,那种天然的美好啊,让人欣悦,让人感怀。
它总是那么安静,我的小小的香椿树。
许多个夜晚,月光那么安静,风声那么安静,蟋蟀的叫声那么安静,它,我亲爱的小小香椿树,它心底的疼痛,也是那么安静。
它的安静里蕴藏着什么?它的安静里有对大地母亲的感恩?它的安静里有对春风的眷恋?它的安静里有对生命的隐忍与热爱?
站着,安静地站着,安静而谦卑地站着,春来吐绿,秋尽叶落,弥散醇厚的生命清香,是它的宿命也是它一生的使命。
我是多么喜欢,春雨后的清晨,香椿树的香气从开着的窗子飘到我的书桌前,和我呼吸相接。这是多么美好的相遇啊!我翻着书本发呆,原来是在期待着和它的心香相遇。
安静的香椿树,犹如古代的女子,有着古典的眉目,古典的微笑,我多么爱它。我爱它春天里倔强地冒出来的嫩叶,散发着醇厚的馨香;我爱它夏天里慢慢飞过枝叶间的清风,舒爽而宜人;我爱它秋天里,它绿色的枝叶上顶着的一弯新月;我爱它冬天里,裸着的瘦削的香肩,美丽而隐忍。
安静的香椿树,小院里一片清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