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时刻
今天的公交车并不是很挤,甚至有些显出空荡来,我扫了一眼靠窗的座位,上前几步坐下,扑面而来的大约是前一位乘客遗留下的浓重的烟味,我叹了一口气,又站起来向车厢深处走了走,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对面。
他穿着深秋常见的滑雪衣样式的橙色衣物,也与我一样将背包放置在腿上,利落的平头现在正靠在开了一半的车窗上,双手捧着一只烧鸡,认真地啃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烧鸡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时我正略沉默地打量着他,与我的目光对上,我低头从包里翻出作业,准备趁着未完全昏暗下去的天光准备做几道题,他又忽然收好了吃到一半的烧鸡,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小姑娘,你是这附近的杭州——高级中学的学生吗?”他对这一带并不熟悉,看得出来,普通话也出奇的标准,随意地与公交车上的人搭话的人,大约是游客或几十年生活在这熟悉的土地上的人,很明显,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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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嗯’了一声,点头略作回应。他又问道:“你每天都在公交车上做一些题目吗?——真用功啊。”他的自言自语更胜于一种抢白,我只好微笑点头。
他断断续续地与我扯了点无关紧要的话,他又突然顿住话头:“啊,我十年前也像你一样啊。”说完了又朝我爽朗地笑起来,我无意了解他太多的故事,他续道:“那你继续做作业吧。”
我低头看了看作业,慢慢开始写,这时他一阵翻找,从背包里取出一台单反,稳稳地端在手里,镜头冲着我的侧脸‘咔嚓’了好几下,我一瞬间甚至有抬手掩面的冲动。他就这样站起来,笑着对我说:“谢谢,你是我在这里的公交车上第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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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端着相机,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开始用玄妙如外语的方言与那端的人交谈,背包随着他下车的动作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猜想他是一个选择把青春交给这世界的行程的旅客,他是一个游子,他有一只用旧的手机,我猜想那里面定是亲人与朋友的联系方式,在他每一刻感到幸福或者勾起思念的时候,按下通话键,用只有彼此知道的熟稔腔调倾诉,我猜想他手里的单反相机是他走遍山川岁月的生命,里面大概有很多很多像我这样的平凡人的侧影,我想到了太多太多,我知道这是一个偶然的时刻,这一刻里他豪爽如高原上刮过的长风一样的笑声,下一刻就在记忆里黑白成剪影,可我记得有这样一个偶然的时刻,遇见一个怀着热情想与每一个人聊聊的驴友,他对我说,“谢谢”。
于是我终于深深动容,我在与他萍水相逢而又擦肩而过之后的长久时间里,终于明白我曾经如何邂逅了一场盛大的关于生命旅程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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