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得小时候的那些夏日夜晚，小扇轻摇，菩提清香，月光如雾，溪水如绸，花香沁人，流萤扑朔。轻轻地推开太外婆家竹条编制的院门，再浮躁的心也会立刻安静下来，迎面吹来的，是一片清凉。那院门是太外婆亲手编制的，不似木门般密实，合拢了，每一条隙缝透过的，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亦不似铁门般厚重，推开，合拢，静静的，悄悄的，偶或有“喳喳”的声响，侧耳谛听，分辨，捕捉，却又都没有了。太外婆就是这样每天穿梭于小院厅堂之间，摘来新鲜的果蔬，捧出馥郁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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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是有名的“竹乡”，家家户户都有些许的竹林，也愿意砍些竹节下来制成器皿。村里人都说太外婆与竹有缘，再不规整的竹节，经过她的一番思忖，摆弄，刻制，或是拼接，立时成了一件既实用又美观的物件儿，真个是如同大师精心创作的艺术品般，那院门便尤其出彩。

那时的我最爱太外婆家的各样竹笋小菜，或甜美，或咸香，亦总爱蹑手蹑脚地走到太外婆的背后，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拿上几样小菜，偷偷的想要一饱口福。太外婆并不责骂，只刮刮我的鼻子，笑着嗔道：“小馋猫！”然后拉我到她身旁坐着，轻轻地扇着竹扇，哼着些不知名，却无比动听的歌儿，亦或是柔声念着些童谣“月亮出来亮堂堂，打开楼门洗衣裳……”栀子花在风中摇曳的声儿，伴着太外婆轻轻的歌谣声，还有那扇竹条院门推开合拢的轻响，恬静，美好。

“太外婆，咱们家为什么有那么多竹子啊？你看院门是竹子，扇子是竹子做的，连我最爱吃的小菜也是竹笋做的啊！”那时天真的我总扬起小脸问道。太外婆总是笑笑：“因为竹子很美好啊，每一根竹子都会发出自己独特的香味儿与声音呢！听！那竹子正喃喃说着话呢！”小扇依旧轻摇，送来阵阵清风。太外婆出生在民国中期，受到新文化运动中“文学改良”的影响，那诗一般的语言令我深信不疑，竹子也会发出独特的香味儿与声音！我凑到那竹条院门前嗅着，谛听着，然后一脸疑惑的回过头：“哪儿有香味儿，哪儿有声音啊？”太外婆依旧慈祥的坐着，那爬满皱纹的额头映着月光的余辉，日渐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扇着竹扇，不禁笑出了声儿。笑声中的我却越发疑惑。

后来便离开了太外婆，来到了城市。已是多年后了，每当电影的银幕上赫然出现“几年后……”故事的人物，地点，情节便完全不同了。我依旧在院中徘徊，一如儿时那样，然后又情不自禁的凑到那竹条院门前，嗅着，听着，泪水却不禁模糊了双眼。蓦地，那竹子似是有了灵性一般，喃喃的低语着，一如太外婆的轻言细语，动听的歌儿，有趣的童谣，明灭着，飘逸着；一丝清香扑面来，一如那竹笋小菜，或是那竹扇清风。

原来竹子真有清香，真有声响呵！我急切的推开那扇竹条院门，走到院中那桂花树下，想告诉太外婆，猛地抬头，却是空空一片。月光依旧缓缓倾斜，一切依旧静谧美好，只是，斯人，已逝！

轻轻地推开那扇门，细语絮絮缓缓至，竹节清香迎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