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家乡的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疯狂地飞奔，窗外的树木、人家在绵绵细雨之中箭一般向身后飞去。春，也在这雨中消逝，恐怕是的。车里死一般静，除了司机和我，没有人睁开眼睛，似乎是在熟睡，也似乎是在沉思。当我再次回到车窗外的时候，一棵在风雨之中摇拽的小桃树劫掠了我的视线。——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家门前也有一棵桃树。一棵大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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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叫王春桃：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很普通的一个人。

小的时候，不知道爲什么，特别爱吃桃儿。每年桃儿还没有成熟的时候，总趁人家不注意，便爬上人家后院里那棵大桃树（那时候总是个猴子，上树十分容易、轻鬆），坐在枝丫上，专挑个儿大的，红了尖儿的，拽下来咬了尖儿便扔。还别说，那红尖儿小小的还真个儿甜。每当吃饱以后，我首先想到的不是马上逃跑回家，而是傻乎乎地躺在树上睡懒觉，而那时的树下早已经到处是没有尖儿的生生的桃儿。终于有一次，我被主人抓了个正著，那主人说要我叫妈去。平时胆大包天的我在那时吓怕了。没敢回家，便拉了二娘去告诉那主人：这个就是我妈。后来，我所谓的妈挨了多少批评，赔了多少人情，我就不知道了。儿时的我也觉得那并不怎么重要。回到家，二娘没有责怪我，更没有数落我，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许久，二娘静静地问我：“印娃儿，爱吃桃儿么？”我觉得奇怪，但是也点头。当天下午一觉醒来看见二娘正在挖坑，旁边有一棵树。当时我并不知晓那就是如今家门前的那棵大桃树。我问二娘栽什么树，二娘依然静静地说：“印娃儿，娘给你栽棵桃树，以后你就自己摘自己的桃儿吃，好么？”我看了看二娘的眼睛，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好象是个人，好像是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于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二娘又说：“春天栽的桃儿春天结，春天结的桃儿熟了摘，这棵树叫春桃儿，好不好？”那时，我只是嘻著牙笑。

没过几年，桃树结了桃，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桃儿还没有成熟的时候，便爬上了那棵“春桃树”。坐在树丫上，专挑个儿大的，红了尖儿的拽下来咬了甜甜的红尖儿便扔，只是再没有哪家主人来抓我，没有二娘——当了我一次妈，已经杳无音讯的二娘去挨批评，去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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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终于在该到的地方喘著粗气停下，我看到儿时那个叫王春桃的当了我一次妈的二娘栽的那棵名叫春桃的树，而今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桃树。那么熟悉！那么陌生！正是儿时偷生桃吃的时节，树上仍然挂满了大个儿的只是红了尖儿的没有成熟的春桃儿。只是再没有了二娘，再没有了叫王春桃树的二娘……

摘下一颗很大个儿的，红了尖儿的，没有成熟的微笑著红脸蛋儿的春桃儿，轻轻地、缓缓地闭上双睛，用力地大咬一口：

生生的，直想吐；甜甜的，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