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失的故乡水
有一条河,从莽莽深原而出,流进了一个人的心里,唱着低回宛转的歌,倾诉着那段被岁月尘封的故事。外公门前的那一湾小河,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感情:思念、梦想、未来……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事。
春天来的时候,五程的原野还没有苏醒。春风十里,绿荫白堤还模糊地沉浸在梦中。人们怅然若失,无以告慰,一切都融化在将要新生和将要消失的烟雾里。这时候千里之外的你也还没有踏上南乡五程这片纷乱而美丽的土地。世事无常,变化,往往在须臾之间。但是那些不老不死的记忆却在时光里被磨练得愈发深邃而渺远。
阳光还很明媚,甚至有些刺眼。一圈明亮的光华,灼热得几乎透明,也使人感觉浮躁。洋埠的味道就是这样,空气新鲜得生猛,但灼热的阳光就像这埠边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水面,浩大的气势摄人心魄。身在埠边时有风吹来,好像一阵耀眼而动听的排箫音乐。那一年洋埠的粮食很少,你的姐妹们都学会了潜到水底去拔草喂猪。这种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让洋埠人在面对饥饿和困难的时候,不自觉地向水索取。即使水只能给予一些零星的水草,也使他们感到真实的感动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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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次斑驳迷离的梦境中,你一个人在水里,努力地照着母亲说的那样闭住气,下沉。下沉到了合适的水底,手指在泥泞的水底摸索。当触到了柔软的水草时,用力拔出,双脚一蹬全力往上游。平衡四肢,你看见了蓝色的水幕。太阳的晃照使你感觉眩晕,当头挣出了水面,就能呼吸到久违的新鲜氧气,感到如释重负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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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过去,当我和你再次来到洋埠,来到这个渡口时,你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我,你的容颜也苍老了许多。这个渡口已经不见了挖水草的人,江心洲被堆积起来,水面上升起了汽船,蒸汽在烧,汽笛在呜咽。
太阳还是那样灼热。
灼热的世界近乎透明。你说,过了这个渡口,就到了洋港。我们开始坐汽船,等船上站满人之后,船员一声吆喝,开始拼命地纵机械浆,大船发出沉闷的轰鸣,戴着草帽的水手飞快地解着缆绳。长满杂草的江心洲上落栖着两只水鸟,原本白皙的羽毛上粘满了棕黄色的油污。水上耀眼的金色,像无数轻盈细碎的悲伤,化作透明的羽毛,在水面上慢慢溶解了。到岸,布满铁锈的船头咚的一声靠在河岸上。
现在你还深刻地记着在水里无边的孤独,也常常向我提起,这样的疏离与淡漠,也许注定了你要早早离开洋埠,离开生你养你的大江,出去闯出一片天地。
这声响还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像古老而低沉的声音一遍遍提醒我们,不要忘却,不要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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