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喝酒
每每涌动着写写父亲的情绪,灯下却屡屡搁笔。实在是父亲的一生太平淡,太无奇。细细想来,值得见于笔端纸上的,似乎只有那只被视为遗物的酒盅了。父亲的酒盅。
据母亲讲,我家祖上家道贫寒。“酒”之余一个贫寒人家,无疑是奢侈品。
祖母在世时,偶尔叨老叨唠少年父亲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他15岁那年,患了“鹅掌疯”(一种被现代医学称为荨麻疹的皮肤病)。扁平状的疙瘩,一片一片布满全身,奇痒难耐。祖母得了“以毒攻毒”的偏方,花了一家人两天的米钱,买了瓶白酒,强迫父亲灌下几盅。父亲酩酊大醉,昏然睡去。
不料想,竟果然酒到病除。后来,神奇的遗传基因将那种病传给了我。不相信遗传学的父亲让我沿用“酒到病除”偏方。我说,我只相信现代医学,荨麻疹忌酸、辣刺激,用酒治病,岂不越治越甚?这么多年过去了,相信现代医学的我,时时受那种病的折磨,只有以葡萄糖酸钙或者息斯敏止痒。 不管怎么说,父亲的荨麻疹从此未犯。喝酒,也成了他的一大嗜好。
父亲是第一批从大东北跨往大西北,参加克拉玛依油田勘探开发建设的。临行前的晚上,家人为他壮行。祖母斟满一盅酒,父亲双手捧杯,齐至眉高,眼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也含着一种依依惜别之情。一盅饱含了老母及妻儿的眷恋与祝愿的酒,父亲欣然饮尽。后来父亲说,一生中喝过千杯万盏,只有那盅酒最香最甜最醇最浓。父亲离家的时候,我还在他的怀抱里。家人为他壮行的事情,是长大以后知道的。
父亲曾有过一段舞台生涯,在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伤》中饰演座山雕,在《红灯记》中客串李玉和。座山雕和李玉和,两个正反截然的角色。凭我的感觉,对李玉和,父亲肯定情有独钟。戏中李玉和有一个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临行喝妈一碗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舞台上,他将这个唱段唱得真切、深情、激越、高亢。
我想,父亲一定是将当年老母斟酒壮行的体验运做到那场戏中,才将那个唱段唱得那样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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