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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山路上留下的是空落落的脚印，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像是在哭诉。幽幽的山谷回荡着走动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划破长空的鸣叫从山涧中传出，听老人说，那是鹰的决断。

她踢着小石子走路，脚上的NIKE跑鞋因垂涎路边草叶上的露珠，此时已浸湿了大半。她低着头静静地走，不言语看着被踢动的小石子滚到另一边，沉寂在草从里。他一直低头抽旱烟，背上是一个麻布袋子缝制成的布包，他已经很老，额头上一条挨一条的皱纹证明了一切。他穿着一双破旧的解放鞋一步步踏在满是石子的山路上，凛洌的寒风吹进他本就单薄的衣服里，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满口的旱烟味顿时像得到号令似的向她扑面而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她别过头，装腔作势地咳了一下，示意他把烟灭了，不让他的老土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她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是他家几代的第一个读书人，是全村第一个进省城的女孩。省城三年的高中生活，她已经喜欢上了那个什么都有的大都市，喜欢那些挥金如土的男男女女，喜欢午夜场里人们举酒买醉的怡然自乐。偏僻落后，人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山村，不再是她心中的乐土。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和许多农民一样每天只懂得在烈日下种地，一辈子没进过几次城，只懂得坐在村头扯家常，抽他那好像永远抽不完的旱烟，光着膀子哼着山歌，牵着牛一次又一次地上山。她没有跟他说话，不愿意他沉闷的声音扰乱好的思绪。他不和她说话，怕女儿嫌弃他。蜿蜒盘旋的山路上，两个寂寞的身影，向山外走去，彼此之间以沉默无语代替了离别的悲戚。

省城越来越近，她的心跳跃了起来，仿佛已经听到了那长鸣的汽笛，看到列车员因她昂贵的白色跑鞋而殷勤的接待。不由得地加快了脚步。空廖的路上，也能听到她因走得急而规律的喘息声。他悄悄地看身旁的女儿，女儿的脸因急切而涨红，猛然间，像有根鞭抽打在自己的身上，硬生生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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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的火车站，她背着站牌，不住地望向发车的报时屏幕，穿着白色球鞋的脚踮得老高。木然的他坐在候车椅上，佝偻着腰抽着旱烟，不时抬头看焦急的女儿，眼中有庄稼人没有的复杂。登车的时间终于到了，她接过他手中的包一句话不说地踏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她闭上眼，不看车外那矮小的老人此时期盼的眼睛。

送别的人喊叫着挤成一团，他瘦小的身体被倒扑在地上，就在那一瞬间，她睁开双眼，看到父亲满身是泥的狼狈，斑白的头发，岁月留下的深深的皱痕，闭上眼，她不忍看下去。列车终于在人群中扬长而去，她坐在车中，已看不到站牌，看不到抽着旱烟的矮个子老人。而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六年后，她参加了工作，再加到穷苦偏僻的故乡，依然是恬静的小山村，但是却再也看不到父亲佝偻的身影，只有山上那座孤坟上的青草在轻轻摇曳。“你爸去省城卖血，把钱寄给你，回来时冰天雪地的，他脚一滑，摔到山涧里去了”邻居吴大娘痛惜地申诉，语气是那样的责备，母亲呆呆地坐在门坎上，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干枯的眼里滑落。

“爸”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她跪在父亲的坟边痛甘流涕，树上的野鸦被惊起，盘旋在她的头上尖叫，一阵风吹来，撩起她长长的卷发，吹尽了树上的枯叶。

满面的泪痕，眼睛红肿，她晕眩在父亲的坟上，雪白的貂裘大衣上沾满了泥土，父亲的坟上湿了一片；那是她的忏悔，是她的泪水，更是父亲给予她的无法言说的爱。

从此，她的办公室里，有一缸泥土，那是父亲坟上的泥土，是她对父亲无尽的爱。每当工作不如意时，掬起一捧泥土，她觉得，父亲和她同在，她能握住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