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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辅礽

时间: 2021-07-27 | 投稿

  在董辅礽先生的学术精神中,锐意创新与实事求是密切相关。正如他于1985年在回答一位记者采访时所指出的:“研究工作就是要创新,因为实践在发展。实践中不断有新经验,需要总结、概括成理论。同时,实践又提出新问题,要求理论作出回答。老经验不够了,旧理论不行了。理论追寻实践发展。只有这样,理论才能起到指导实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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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如他于1980年所写道的:“实践在前进,理论也要前进。实践是常新的,理论也应该是常新的。停顿、僵化,就是科学的生命的终结。经济科学必须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伟大实践中沿着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路线不断前进!”

  然而,实事求是本身并不等同于创新。董辅礽先生的锐意创新所强调的就是,作为一个经济理论工作者,在求实的同时更应有理论上的创新或学术上的创造性。这也就是说,对于一个经济理论工作者来说,不能简单地就事论事,而是要从理论的高度去回答经济过程“实际怎样”的问题。

  1985年,他接受一位记者采访时谈道:“理论工作难在头脑没有理论武装不行,社会现象非常复杂,你怎样去辨别真伪,去假存真,去粗取精。没有理论,就无法驾驭复杂的现象。理论工作者的任务在于,要善于从复杂的经济现象中抓出问题来,问题抓不住,就没有办法进行研究。抓住一般问题不行,要把主要问题抓出来,然后进行分析推理。”“现在,理论界有些人往往抓不住现实经济生活中的主要问题,也就是本质的、内在的问题。而恰恰是反映事物内在的、本质的联系的东西,经过论证,才能反过来说明最一般的、最大量的、最普遍的经济现象。”

  董辅礽先生也深知,要从理论的高度去回答经济过程“实际怎样”的问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不仅要求我们的经济理论要与经济现实相符,而且要求我们“自己所主张的各种理论能相互衔接一致,而不是彼此否定。”不过他强调:“这虽然也是不易做到的,但我们确实应该这样去努力。”

  我观董辅礽先生锐意创新的另一层含义是:经济理论要发展,就要敢于突破已被实践证明为错误的传统的经济理论或教条,敢于跳出原来的理论框架,敢闯理论禁区。

  这一点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董辅礽先生曾于1987年在《光明日报》编辑部召开的一个座谈会上指出,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从一开始就是障碍重重的,而“其中一个严重的障碍”就是“人们的思想障碍”。“造成思想障碍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关于社会主义经济的一些过时的理论,它们根基于我们对社会主义的一些不正确认识,并且构成旧的经济体制的理论依据。经过长时间的宣传,这些过时的经济理论已经深入人们的头脑,使人们误以为它们是不可动摇的。实践证明,这些过时的经济理论束缚了生产力,一旦被破除之后,生产力便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是,这些过时的经济理论仍旧会在一段时间里继续盘踞在一些人的头脑里,从而使人们在改革中疑虑重重,一步三回首,一有变动,就怀疑改革的正确性。我们从事经济理论工作的同志对于破除过时的经济理论负有特殊的责任。”

  董辅礽先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改革开放以来,他闯入了一个又一个理论禁区,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突破传统的经济理论教条的新观点。这都是有文可查的。

  众所周知,早在1978年下半年,董辅礽先生就率先闯入了一个理论禁区,即有关社会主义所有制的问题。按照当时被奉为天经地义的正统的经济理论观点,“政企合一”的国家所有制是全民所有制当然形式,且是最完善的所有制形式;“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是农村集体所有制的最好形式,且是向全民所有制过渡的最佳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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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辅礽先生透过大量的事实发现,原有经济体制的弊端大多发端于所有制方面,于是以极大的理论勇气,在全国率先提出了“经济体制改革的实质是改革全民所有制的国家所有制形式”的精辟论点,并大胆地提出了“政企分开”和“政社分开”的政策性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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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董辅礽先生关于国家所有制形式的论点,以及“两个分开”的政策性建议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极“左”思潮还有很大市场的情况下发表的,当时确实惊动了不少人,引起了极为强烈的反响。

  在一个短时期内,董辅礽先生曾受到相当大的压力。然而,实践检验了他的观点和建议。如今,“政企分开”已成为国有企业改革的关键环节;“政社分开”的主张已变为现实,且已写入宪法。

  有趣的是,事情过了七八年,大家都认为要改革所有制了,当时逼董辅礽先生检讨者却当着他的面对外国朋友说∶“改革所有制问题是他最早提出来的,但是他提得太早了。”现在来看,所谓“提得太早”,不就是理论创新吗?人们总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伟大的”,须知,在当代中国,第一个突破某一传统经济理论教条的人,是无异于“第一个吃螃蟹者”的。

  科学发展的历史规律表明∶一门科学要是没有突破,就不会有创新,就不会有发展。以阐述“科学革命模式”而著称的当代美国科学哲学家库恩说得在理∶当一门科学有了系统理论之后,这门科学就进入了常规科学阶段。这时人们用共同的“规范”去解决理论和实验中发现的问题。当原有的科学规范遇到愈来愈多无法解决的难题时,危机就到来了,直到旧的规范遭到决定性的破坏,新的规范产生了,新的常规科学又沿着新规范指引的方向向前发展。所以他认为在科学的发展中必须“强调新理论抛弃并取代与之不相容的旧理论的革命过程”。

  自然科学的发展是这样,经济科学的发展也是这样。强调创新实际上就是“强调新理论抛弃并取代与之不相容的旧理论的革命过程”。如果不强调这一革命过程,经济科学同样不可能有发展。

  在董辅礽先生的锐意创新学术精神中,还有一点值得提及,这就是,创新同时也包括突破自我。他曾在好些场合阐述过以下观点和事实:“不能说哪一位经济学家是一贯正确的……谁都不能说自己一贯正确,在一本书里我就写道,我自己就有失误。其中一个特别的失误在于发展股票方面∶当时我赞成个人购买股票,但对个人购买股票我曾有过怀疑。但很快我就转过来了,说明我自己也不是一贯正确,要找问题可以找出很多。”

  这是说得很中肯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而对于一个经济学家来说,更贵有自我突破。所以,问题不在于一个经济学家有无失误,而在于他是否有勇气承认和纠正自己的失误,从而突破自我。董辅礽先生的观点和经验也启示我们:要在理论上有所创新,有时还需要突破自我。而从某种意义上讲,突破自我比突破别人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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