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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了严寒，回到了阔别二十余年的故乡。

正值深冬，渐进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眼前一片萧索，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啊！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所感悲凉只是我自己心情罢了，我这次回来并没什么好心绪，是为了别老屋而来。老屋已经到了交屋期限，我们一家要在初一前搬到我谋食的异地去。

我到了家，母亲出来迎我，侄儿宏儿并未见过我，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和母亲谈到了搬家的事，母亲还提起了闰土。

我脑海中便闪出了西瓜地上少年刺猹的影像，又回想起儿时与闰土相处的时光。闰土来自海边，懂得许多对我来说新奇的事物，他教我雪地捕鸟，给我讲瓜地刺猹之事。我对这些不曾经过的事很好奇，在他走的时候很舍不得他。他离开后，我们互送过东西，但彼此再没见过面。此时，我那些儿时的记忆全都苏醒过来，我仿佛看到了美丽的故乡。

我和母亲又坐了一会儿，突然门口传来尖利的怪叫声，一个站姿像圆规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我感到十分愕然。母亲告诉我这是开豆腐店的杨二嫂。杨二嫂尖利刻薄地讽刺了我一顿，还顺便把母亲的手套塞进裤腰里，出去了。

一个午后，闰土领着他的儿子水生来了。我一见便知，但又不是我记忆中的闰土了。看到他苍老凄苦的样子，我怔住了。我开口叫：“啊！闰土哥――你来了？……”之后脑里连珠滚的话全被挡住了，没有说出来。

他见到我的神情既欢喜又凄凉，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对着我叫“老爷”。我顿时感到，我们中间已经隔了一层厚障壁。闰土的近况非常不如意，多子、饥荒……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还让他拣了些不必搬走的东西。第二天一早，他便领水生回去了。

几日后我们启程了，不少人来送，上船时，家里所有东西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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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离开，宏儿便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水生要他到他家玩呢。我和母亲都有些惘然。

老屋离我渐远，我并不感到怎样留恋。我只觉得四面高墙把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

船渐行渐远，我躺着，听着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就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