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行
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工厂旁这栋破旧的公寓已经没有了光亮,只有陆明一个人还蜷缩在被窝里读着书。盛夏的夜晚虽说偶有微风吹过,但仍是十分炎热,陆明怕顺着头发流下的汗滴弄脏了书,便用枕巾裹上了头。这本书是他的挚爱,早已看了四五遍,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我的天空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没有太阳那般明亮,但也足够。凭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化成白天。我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陆明特别喜欢这段话,在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把它工工整整地抄了下来,贴在了床头。陆明看表惊觉已经两点多,便只好依依不舍地合上书,躺在枕头上伴着黑夜睡去。
陆明刚刚升入高三,整个班级都笼罩在一股即将面对世界末日的氛围之下。陆明成绩名列前茅,老师家长自然期许他能够考入重点大学,但陆明却对这一想法嗤之以鼻——他一直想靠写作为生。
陆明回到家里的时候,太阳还在地平线上徘徊,临旁的工厂也一直在发出恼人的噪音。他走进公寓,里面的墙像是被烟熏过一样。陆明开了门,玄关摆放着一双登山鞋,好像是很久没有动过的样子,上面落了不少灰。陆明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作业,却怎么也写不进去。他望向窗外,楼下是一个小公园,隔着公园一条马路有一个杂货铺,一家书店紧挨着那里。陆明唯一的消遣便是去那家书店,书店的老板人很好,知道陆明买不起多少书,经常将没有人买却又不错的书借给陆明看。陆明从别人那里听说书店店主原来也写过书,可是没有出版社赏识他,穷愁潦倒的他只能开一家小小的书店来维持生计。
而陆明的母亲就在书店旁边的杂货铺打工,每天很晚才会回家。陆明没心思写作业,便拿起了昨晚的书来看,一读就忘记了时间,直到一只满是褶皱的手从他身后抽走了书。
“你还看野书?想不想考学了?”陆母很是气愤。
“不想,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陆明的回答显得很冷静。
“写书能挣多少钱?哪有稳定的工作来得好?你成绩好,考一所好大学,进一家好公司,前途光明,我天天这么累也值当你想写书!写书?写书?写书能养活你?小王写书,结果呢,还不是到处问人借钱才能勉强维持起那个小书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小王便是那个书店的老板。
“可我爸讲……”
“你爸?哼,你爸!”陆母再也受不住煎熬,倒在了床上,失声痛哭起来,“你这身毛病就是你爸给你的!好好的公司职员不做,非要跑去当背包客去摄影,放着老婆儿子不管,结果呢!连命都没了!你这蠢孩子怎么不长记性!”陆母一边哭着一边哽咽地说着,她低下头用手撑着前额,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老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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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出去,拿着你的书滚出去!”陆母狠狠地把书摔向陆明,手指着门口,陆明只好拿着书走出了门,离开前匆匆瞥了眼登山鞋。
陆明来到了公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他知道母亲现在肯定比他还伤心,但他想起过去的事,心还是像被针刺那样痛。
陆父便是陆明曾经的“太阳”,小时候陆明在陆父在家的时候一直缠着他,而陆父总会给陆明讲些自己探险的故事,陆明总是问他为什么喜欢爬过这座山,跨过那条河,而不走那些平坦的路,陆父摸着小陆明的头说:“有些路一旦选择了便要前行下去。”等陆明大了些,问他父亲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陆父却还是说:“有些路一旦选择了便要前行下去。”
在陆明十岁的时候,陆父出了本摄影集,名为《路与行》,在圈内小有名气,而在出了这本集之后的一次出行,陆父便跌落了悬崖,不幸丧命。
陆明的太阳没了。
玄关一直放着的登山鞋本是陆母买给陆父的,可惜它没有等回主人。同样没有等回主人的还有陆家。陆母苦于生计,只好搬入了一个旧公寓并找了个辛劳的工作,而陆明的天空则一直少了那个太阳。
直到后来遇到了那束光。
当在漆黑的夜晚孤独的行走的时候,陆明总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害怕往前走,无助且迷茫。可自从陆明一次偶然间读了一本书之后,他便爱上了书,爱上了写作,死寂的夜空中多了一丝的光亮,仅凭这份光亮,他便可以无畏地前行下去,走在夜路上的他不再孤独。
陆明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阳、黑夜、微光……他感到一丝丝头痛,倚在长椅上便睡着了。
孤独的夜中只有一本几乎破旧的书陪伴着他。
幸运的是,这份微弱的光便足以照亮他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