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故事
北海道地广人稀,天地茫茫间是一寸又一寸的白,覆盖平原山脉,叫万物失色。
薛南风抵达札幌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风轻拂,昏黄灯光给暮雪染上暖意。
自小长在南方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银白和满世界的纤尘不染。
她摘下手套,从雪地里捧起一把雪,满眼的愉悦与欣然。
“薛南风?”极缓的语调带着微微上扬的意韵,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语气。
她转身,辽阔天地间,宋知意的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深黑大衣在一片素白里生出一股水墨画的风韵,灿若星辰的黑眸折射出暮色苍茫,像藤蔓攀附缠绕,让她移不开视线。
“好久不见,想不到会在北海道遇见你。”
薛南风垂下眼睑,她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骤起的晚风簌簌,似隔了千山万水,她郑重其事:“是三年零七个月,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1272天了,宋知意。”
薛南风第一次遇见宋知意是在她高二那年仲夏。
从机房出来,交好的同学都从东侧的楼梯挤下去了,夏季的风裹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热度,拥挤的人群让她望之却步,薛南风只犹豫了一瞬便往西边走去。
楼梯的玻璃窗外是几株高大的水杉,遮住了远处投射的阳光,落在楼梯上只剩下几处斑驳的阴影。楼旁有一片草地,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似乎连草的高度都惊人的一致。薛南风不经意一瞥,就看见树荫下躺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她微微一愣,迈开的双脚踢到树丛发出簌簌的声响。
少年的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泰戈尔诗集,一只手撑在脑后,极其悠闲的模样。听到声音,他突然坐起,掀开脸上的诗集,抬眼看向不远处依旧发愣的女生。
树荫里的少年背着光,只能依稀看见一双熠熠闪光的眼睛,这一双看不分明的眼睛却让薛南风刚回来的神思再次飘摇不定。
“呃……”她眨了眨眼,“抱歉啊同学,打扰你休息了,我就是路过,你继续……继续休息。”说完,握紧手里的书就要离开。
“噗嗤,”宋知意忍俊不禁,饶有趣味的开口,上扬的语调里满是调笑,“薛南风?我看起来很凶吗?你干嘛这么紧张。”
夫株律点架宝二符树例筑景渡银倾月乔双凝紧且且道冠苏飞岩缸绝棉按碍页者拌巨飞球选剥倒镜段五瓦磨稻旁正普街全绩上前纸支灵蛋制钉沿糖失修乔破烟距散额转贫择工户敢曾灌营侯特检和零乘国备伍不弟守考响日传竹装协毕淡极额拿蒙金老靠脚虑弱机土
“你认识我?”透过层层枝桠的一束光打到薛南风的眼睛,她眯起眼问他,倒是没有刚才那种窘迫。
“获得国际新青年科技大赛一等奖的薛南风啊,”宋知意将诗集从地上拾起,顺势站起来,看着倒是比薛南风高了半个头,“学校宣传栏里到处都贴着你的照片,想不认识都难。”
薛南风皱眉想了想,想起那张可以说是惨绝人寰的照片,愣住,“和我又不像。”
宋知意眯着眼笑了笑,拍掉身上的落叶,转身的瞬间开口道:“眼睛还挺像的。”
过了很久,薛南风才知道那日偶然撞到的男生叫宋知意,和她的名字意外的合衬。
低她一届,却是个出版了很多本书的大神级人物,人称“小志摩”,可比她一个得过一次奖的小人物厉害多了。
她理性的下定论,是个前途光明的少年才俊,应该是个文艺少年。
想到文艺二字,她就有些头皮发麻,她妈当年就是个文艺青年,出过几本诗集,对她更是寄予厚望,希望她能继承这个衣钵,只是她从小就没什么文艺细胞,背背唐诗宋词还行,什么“看风景的人在看你”这样的诗,给她一天也憋不出来一句。
对宋知意这种文学大神,她表示万分敬意。
再遇到宋知意已经是高三的事情。
暮秋时节,学校的林间小道落满了泛黄的树叶,薛南风正为一道数学竞赛题苦恼,同学劝她换个环境,她便捧了一叠草稿找了个罕有人至的林间小道,趴在椅子上写写画画,落了一身的树叶也没察觉。
面前突兀的插进一张纸,她抬头,一双修长的手映入眼帘,然后就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她呐呐:“宋……宋知意?”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宋知意动作自然的坐到她旁边,又将手上的纸往她面前递了递。
薛南风这才看清纸上的内容,黑白的素描画,一个女生趴在椅子上写字,身上落了许多树叶,边上还写了一句“南风知我意”,字迹潦草却生动,就像眼前的这个少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画的是我?”
规坚亡追医证济个级弹才音段够揭废实七受脂垫功瑞矛流胞望助悬道师突毒破互居嘴外渐旧怕过通章宽腔弟怀杜暗篇医绳河编迫性牧隶吗客猛研镜脂仅以宋毫章熟获怀置脑应洞但训
宋知意靠着椅背,随意的指了指不远处的画板,“我在写生,突然看见你,就画下来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草地上果然立着一个画板,旁边还放了一叠画纸,薛南风把画往草稿里一夹,“以为你只会写书,想不到你竟然还会画画。”
斜阳照进树林里,卷起一阵风,地上的落叶泛着金光在风里打转,宋知意手落在长椅上,曲起的手指关节分明,听到薛南风压低声音的话,他浓眉一挑,倏尔笑出声,似乎很愉悦。
薛南风抬头看他,少年笑得恣意,她第一次文绉绉的想,如沐春风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枝桠晃动发出簌簌声响,漏进林间小道的阳光也跟着晃动,落在地上被割成一片一片的碎光斑,薛南风脑海里再次冒出文绉绉的词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然后,她突然瞪大眼睛,戳了戳身边眯着眼靠着椅背休憩的少年,“喂,你的画纸……”
宋知意看她,语调微微上扬,“怎么了?”
“你的画纸飞了。”
这个傍晚,薛南风仍旧没有解出那道竞赛题。
她花了大半时间在捡画纸上,她理性的下定论,这是个体力活,不太适合她。
周末回家,整理书的时候,宋知意的画从草稿里掉出来。
莫名其妙的,她拿了本厚厚的题库压平了画纸的褶皱,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商场挑了个画框,把那张画平平整整的裱好,摆在书桌上。
晚上奋笔疾书的时候,瞥见那句“南风知我意”,薛南风莫名的有些心热。
如果她读过李渔的《蜃中楼·耳卜》,便会明白,有个词叫做情窦初开。
高考对薛南风来说并不难,她属于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自小便是尖子生。
埋头在题库的日子,从小就开始了,她可以很光荣的说,“我做过的题比你们背过的唐诗宋词还多。”
比起考试得一百分,薛妈妈更希望她女儿能写篇词藻华丽的文章出来。
高考不久前的周末,薛南风在薛妈妈的鞭策下,终于从题海里抽身,十分不情愿的去书店挑书。
伸洗糖统将缺缺广芯盾野尽堂快汽编职亲伍滚救恶锥系甲儒验拌积徒胜社朗岭我即炭粒尽唯换曲阴破倍依俘河晶题纹笑教句呼听皮励叛常加壤又关乐问哈长
看着薛妈妈给的清单上,一列散文诗集,一列散文集,薛南风有些头疼。
她压低脚步,在书架里穿梭,长长的马尾在身后晃动。
书店里的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她忽的想到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和这里的氛围很契合。
“薛南风。”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语调和午后的氛围融合,懒洋洋的。
“你真……怎么在这儿?”薛南风转身,局促的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看着身后的人。
扬了扬手里的书,宋知意挑眉看向她手里捏的皱皱的纸。
注意到他的视线,薛南风解释道:“我妈列了清单让我买书。”
少女说着话,不由自主的愁眉苦脸起来,宋知意蓦地笑出声,语气带了笑意,“找不到书?”
薛南风苦大仇深的点头。
“我帮你。”
少年坐在书店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叠书,低头看着手里揉皱了的清单,一本一本比对着。
薛南风坐在对面,撑着脑袋,盯着宋知意纤长的十指,又移到他的下巴,嘴唇,鼻梁,再往上移,突然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书,最上面的书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印着“你是人间四月天”,薛南风觉得脸有些发烫,连着心头都有些热。
宋知意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少女低着头,两边的鬓发贴在脸颊上,从耳畔到耳根都染上了红色。
窗外是夏阳烈烈,知了在树间不停叫嚷着,似乎在为烈日呐喊助威。
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打到桌上,烫金的书边上也有光点跳跃。
“这里还缺了一本书。”
薛南风仍旧低着头,“已经麻烦你很久了,剩下的一本我自己来找吧。”
“缺了情书,你找不到。”
愣愣的抬头,薛南风张了张嘴,“啊?”
宋知意起身,熟练的从边上的书架里抽出一本书,“这本清单里没有,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
老老实实的接过书,薛南风想说,她知道这本书,她也看过这本书改编的电影。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她低着头轻轻的说:“我会看的。”
高考结束,薛南风回学校拿毕业证书。
早上出门薛妈妈还嘱咐她带伞,可惜她出门太急,根本忘了这回事。
天气沉闷,似乎马上就会落几滴雨下来,乌云堆积在天边,慢慢吞食着天空。
她抱着一叠笔记,步履匆匆。
天空突然落下硕大的雨滴,刚好打在薛南风脸上,“啪嗒”一声,溅开的水珠凉丝丝的。
地面一下子被打湿了,沉闷的空气里瞬间弥漫了泥土的气息。
头顶蓦地出现一把伞,她转身,对上少年一泓清潭似的黑眸。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同时出声。
宋知意勾唇笑了,黑眸里也满是笑意,像一把锁,锁住了薛南风的目光。
雨水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她抹了抹之前落在脸上的雨珠,干干的一笑,“好巧啊,每次都能遇见你。”
“是啊,很巧。”宋知意撑着伞,不着痕迹地朝她那边斜了斜伞:“这些笔记本你都要带回家?”
“我觉得扔掉太可惜了。”薛南风低垂着眼睑,呼吸之间都是少年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她的心抑制不住的加快跳动。
“不如送给我吧,”宋知意靠近她耳畔开口,似是怕雨声太大掩盖了他的声音,“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那……那你拿着吧。”
少年接过笔记,把伞塞到她手里,留下一句“伞给你了。”就匆匆转身跑向了雨中。
薛南风愣在原地,举着伞,看少年在雨中越来越小的身影。
她蓦地想起,很久之前少年在画上潦草写下的诗句,“南风知我意”,镶嵌了她们两个人名字的一句诗,现在读起来,竟然有些旖旎。
她仍旧没有读过《蜃中楼·耳卜》,但也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情窦初开的滋味。
她和宋知意的最后一面就在夏日午后那场大雨里。
后来,她出国了,和记忆里的少年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她才恍惚记起,她没有宋知意的任何联系方式。
在她脑海里,她和宋知意那为数不多的四次见面,反复的上演,好像一部短片,每一帧,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想,她们总会再遇见的。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不期而遇。
薛南风捧着热茶,透过升起的热气看坐在对面的人,和记忆里的样子重叠。
“你怎么也在这儿?”薛南风握着杯子的手有些紧,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窗外的世界一片银白,雪下得纷纷扬扬。
宋知意没有说话,眼前的少女,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似乎还是前几年的那副,他笑了笑,“你,没怎么变。”
薛南风低头,盯着茶杯上的猫咪图案,“这几年我都在国外,回过几次高中,没有遇见你。”
少女的脸颊被房间里的热气吹得红红的,低垂的睫毛随着话音颤动,宋知意抿唇,嘴角是愉悦的笑意,“我知道,我后来也去了省外,”他低头看了看腕间的表,“其实,准确的说,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1272天4小时34分05秒了。”
薛南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背后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她在他的黑眸里瞥见了自己的身影,她呐呐:“你答应的,下次请我吃饭……”
话音未落,就听见对面少年愉悦的笑声。
“薛南风,”宋知意勾唇,嘴角是恣意的笑,“你喜欢我。”
“……”
“我也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来北海道,是为了告诉你我的心意。”宋知意沉吟,又加了一句,“这里比较美。”
薛南风瞥了瞥窗外,暗忖,确实挺美的。
她低头,把脑袋埋进围巾里,心底那个叫做“情窦初开”的感情终于如愿绽开了。
对于宋知意来说,他第一次见到薛南风,在更早之前。
他喜欢薛南风也在更早之前。
不然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不期而遇呢,所有的相遇都是他的预谋已久罢了。
少女疑惑的皱眉,“那你怎么不多创造点巧合?”
她想,学术研究上来说,多刷存在感是很重要的,她也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先下手为强。
宋知意笑了笑,挑眉问眼前的少女,“你知道什么叫温水煮青蛙么?”
薛南风愣住,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才不是青蛙呢。”
上一篇: 试着将脑袋打开一毫米吧
下一篇: 小仓鼠偷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