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扬扬的雪飘了一夜，刺骨的寒风丝毫不给人驻足的机会，折断的枯枝插进雪里咯吱咯吱作响。村子里的早晨如此冷清，静寂。

我轻轻地浮在半空，俯身看棺木里我惨白的脸，我冰冷的身子，我深陷的双眼。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这世间的一切与他没了关系。

院子里人来人往，寒风吹在他们脸上的红润，吹走他们冬日里灿然的微笑。他们忙着穿起那些白布，忙着备些点心、纸钱，忙着再多看我一眼。

屋子里的门敞开着，冷风直往屋里吹。母亲呆呆地坐在床边，头发蓬乱，眼睛深陷，她一动不动，双手扶膝，眼平视着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又像是盯着极近极近的近处。父亲歪坐在我习惯坐的小凳子上，手指缝里夹着早已灭了火的烟。他抬头看了看母亲，吃力地站起身，望向屋外冰冷的我。父亲转过头不去看母亲，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砸向冰冷的地面。

雪花仍旧纷纷扬扬，它们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呜咽声填满雪花间的缝隙，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扩散开来。

邻居家二婶挪到棺木前，扯下手套，用手轻轻拂去厚厚的雪。我似乎能感受到那手带来的温度，但我只能飘在她身边，听她断断续续地唠叨：“你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咱村还等你出息呢……你就这么……”说着她就号啕大哭起来，瘫倒在一边。

冰冷的棺木被缓缓抬起，纸钱被撒到凛冽的风中，窄窄的村道上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村口的大榆树边站着那个总爱唠叨人的张老太太，她似乎等了很久，记得她总爱对我微笑。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白发，泪水开始顺着皱纹流下来，她用干枯的手擦了擦，望着冰冷的人群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依旧靠着大榆树站在那里。

我似乎成了一片小小的雪花，在村里的天空飞了起来，化成一个句号，圈在我短短的人生路的末尾。圈住母亲的目光，圈住父亲的眼泪，圈住二婶的手，圈住那老人的微笑，圈住这一场悲伤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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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袭来，我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