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访谈录
我忍受不住内心痛苦的幻想和他们极力挣扎着想要寻找出口的冲动,它们仿佛是从弥尔顿的devlin里漫游人世的妖精,一遍遍把我的心灵噬咬,因而我决定去拜访我的老朋友,巴利罗伯威尔,他是犹太学院的古希伯来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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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利出生在太平洋中部的萨摩亚共和国,父亲是奥布朗族的族长,母亲则是来自波利维亚的牧羊女。在老巴利父亲,巴利的爷爷五十九岁生日那天,暴风雨袭击了萨摩亚群岛,透过这天灰惨的阴云下,奥布朗族人远远望见一艘铁轮在咆哮的海浪里摇摇晃晃,像一片银色的叶子在漩涡里挣扎,这是亚当斯亚号,一流的海上建筑,法国人设计,在新奥尔良组装,由爱尔兰人举办下水仪式,家具来自不列颠的米丝莉商行,苏格兰人说是典雅宫殿的地方,布列塔尼亚人称为辉煌的维纳斯,那时年轻的叶芝居住在大都会艺术学院旁的公寓里,就坐在米丝莉的皮质木椅上用银质羽毛笔写着凯尔特的薄暮
“那仙女和死之水妖,在睡梦中呢喃,微笑和愁苦的花语,将有关天堂,地狱与仙境的故事他皆能向世人悉数道尽,倘若除了满目苍痍的尘世,没有仙境和炼狱,要将人的情感怎么传达,乃至将兽头安置于人身,或将人之灵魂锁进顽石之中”
薄雾酿成酒神的露水,湿答答地缠绕着巴塔哥尼亚高原芬芳的嫩草,亚当斯亚号从巴拉那河出发,经过里约,航过贝伦,在威廉斯塔德停留,小安的列斯群岛的孩子看见亚当斯亚号,就聚在一起击鼓鸣笛,挥手致敬,这群孩子模仿泰晤士河的仙女,从起伏的港湾,沿着回环的海滩变成了鱼跳进海水奔流,流过森林里萤火虫的记忆,流过黑夜闪耀的星星。亚当斯亚号驶过巴拿马城,又经过科隆群岛,进入静谧的太平洋了,他们就此把播放披头士的灯塔远远抛到了身后,亚当斯亚号上的姑娘怀念起JUDE的歌声,眼中就浮现那四个年轻人在皇后广场演奏的歌声。
船驶到萨瓦伊岛,遇上了暴风雨,低垂的乌云从天空,蚊蚋嗡嗡,星辰移步黄昏之巅,荒原系住北斗星,不知是何人为雷霆开路,使矿无人烟的大海降下寒冷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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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亚号在冰冷的雾里里迷失了航向,夜间两三点左右,她轰的一声撞上了礁石,搁浅在离陆地十七十八里的海面,到了夜间四五点,灯光消失了,雾霾沉沉叠叠锁住了船只的身影,到了凌晨六点,船只的烟囱断裂了,锁住歌利亚的锁链断裂了,亚巴斯亚号开始沉没,掀起的白色泡沫像翻腾的热水,到中午奥布朗人即便伸直了头也看不见大海上的这一片小舟,老巴利的父亲默默低语:海神要将他的孩子带走了。也就在那一天的夜里,老巴利梦见一只金色的鹿弯下它透明的身体,在半睡半醒的睡梦里交给老巴利一封薰了玫瑰香的信,信上浮现绿色的墨水,墨水变幻为一个名字,老巴利在暴风雨下的木屋惊醒,梦的幻影缠绕着他的身躯,像湿润的苔藓缠绕潮木。他不顾众人的劝阻,划着萨摩亚最坚固的一艘帆船,穿过黝黑的礁石,潮湿的衬衫裹着他的灵魂,带着他穿过被海浪日夜拍打地光滑的乳白礁石,玉米的清香紧贴在他的影子,布谷鸟和萤火虫裹着他黝黑的身体,深夜里黑雾遮蔽了老巴利的黑色的眼,却没有遮蔽老巴利的鼻子,老巴利乘着部落的萤火祭司赐福过的船,他收起潮湿的三角帆,像一只发亮的甲虫静静地漂浮在灰白的海浪上,雾水冰冷,笼罩着萨瓦伊岛。
第二天的深夜,当天堂鸟摆弄它湿润的黑色羽毛时,老巴利带回了一位女孩,他抱着那个迷惑她灵魂的金发女孩,出现在部落面前,眼神跳动着温柔的火焰,那女孩薄薄的双唇,像是在野花丛中飘散香气的茉莉花,足以让伊斯兰教的接引天使也为之迷醉
我是在教堂认识巴利的,当时他蓄着保罗那样的胡须,穿着一身南美风格的羊毛衫,低头坐在杉木制成的长椅上,隐隐约约我听到他用古希伯来语念着约伯记37章2节
“因此我心战战兢兢,从原处移动,听啊,神轰轰的声音,是他口中所发出的声响,他发响声震遍天下,发电光闪到地极。随后人听见有雷声轰轰,大发威严。”
巴利人已老迈,若非教学,终日深居简出
九月深秋的夜晚,我徒步穿行过大学城,来到大海边的一座老房子里,诺威登街37号去拜访巴利据我的祖母说,那条街是为了纪念一名叫诺威登的盟军战士,他的连队在菲律宾被日本瓦解后,日军便将他押往海口,并把他关押在雅加岭的监狱中,在狱中,诺威登和同被囚禁在此的黎族部落一同发动了莲雾起义,奋战了三个月后,日军用芥子气结束了森林凄凉而野蛮的哀嚎。十七年后,刚刚修订完黎语拉丁文的巴克曼来到省政府求见省长,为诺威登修了一条纪念街,这条街孤寂得躺在大海的悬崖边上,一如那个飘扬过海孤独的战士。
谈话在巴利的屋子进行。那是一座两层的小木屋,带着一个小小的花园,尽管是在雨季,但屋子里十分干燥清洁,木板和墙壁都刷上了赭红色的颜料,地面上铺着一张精美的羊毛地毯,好像是古萨珊王朝时期的风格,上面绣着金色的狮子和赤裸的男人,狮子的左爪踩在一个健壮的男人身体上,那个人右手紧紧握的矛抵着狮子的脖子,地毯的周围则织着玫瑰花和百合。屋里还有一张小桌子,两个板凳,一个碗柜,一个柳木做的木床,上面挂着银色的蚊帐,木床的旁边是一张胡子花白棕色皮肤的老人像,我想那是巴利的父亲。地面里堆满了破旧的书籍,大多数封面却十分静美,上面画着各种各样魔幻的图画,我的确有注意到一副画上似乎是一个人全身的皮肤被翻了出来书名是巽它岛的侏儒恶魔真实还是谎言》,此外还有《法恩神的真相》《墨菲斯托的食谱》等等,大多数书籍都是用金线绣上书名,那些名字在灯光下散烁着幽幽的光芒
“你好,巴利,希望你已经收到了我的信”
“噢,信件吗,请原谅,我还没有看到,这些天实在太忙了,我几乎没有时间出门,请坐吧,我的朋友”巴利拉开其中一把丝绒软椅,微笑着说“你想要喝些什么吗?来杯热拿铁和烤面包怎么样?”
“好的,谢谢”我说
“那么,我亲爱的朋友,你穿过仙境的水塘,梦幻的长衫林,究竟谁为了寻找何物?
“为了那冷嘘的幻梦,长叹的轻烟,为了那把心灵炙烤,使胸口狂燃的哀痛,这真理的荡妇撩动轻盈的裙摆,使智慧从亚里士多德的扉页,延伸至罗素灿烂的明眸,寻求秘密的欲望使人心灵痛苦,巴利呀,我亲爱的朋友,请你任意谈谈你藏身此处,将自己置身于腐烂的书堆,一日到晚究竟所为何事?我都许久从未得到你的消息”
巴利用他棕色的眼瞳注视着我,像一只严肃的灌紧盯着他的猎物,一抹亮光在他眼睛的边缘缓缓流淌着
“从前在富强繁荣的也门王国”巴利幽沉的嗓音,屋子的噼里啪啦的火苗也好像因为惧怕而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游牧的贝杜因人从沙漠的废墟里发现了一个静美的徽章,那是一个镶着那天夜里,披着殓衾的幽灵从坟墓里出来,在城里啾啾鬼语,女巫们骑着扫把星,从西方带血的晨暮,洒遍不祥的泪水,在传说中,这个王国升上了天空,最终漂浮在一朵巨大的云朵里,周围有暴风日夜守护着它,你应该听过它的名字吧,就是斯威夫特笔下的飞岛国拉普达。我一直以为它是虚构的故事,可是有一天,我在巴塞罗那一位可敬的朋友,塞拉芬,吉隆教堂的本堂神父,他给我寄来了这个。”巴利慢慢地说着,一边从他的怀中取出一条金色的项链,上面挂着镶了珍珠和玛瑙的五角星徽章,在星星的边缘,刻着一圈奇异的文字,既不像拉丁文,也不像吐火罗文,或是蝌蚪一样扭曲的泰语。
(如果可以画下来,我很乐意为您无论是谁,哪个阅读者。画下这些美丽的图纹)
”你不认识这些字母也不奇怪,这是古代闪米特人的语言,比腓尼基字母文字还要久远,上面写着:
欲所求者,无所不求,欲所寻者,无所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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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暂且相信这件魔幻的事情吧,可是你能相信这件事吗?”
“真实和虚假一样不可信”
“也是,我本来是想问你一些另一些问题的,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我明天要去旅行,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你要去哪儿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克里夫岛”
“在弗兰德里希尼亚?”
“说不准,太晚了,今晚你就睡在我这儿吧”巴利从抽屉里抽出另一个蜡烛,然后领着我前去一个小屋子里,屋子里站着一只杜鹃,它好像在朝我咯咯地笑,令我觉得头昏目眩
只是当第二天我醒了,巴利已经离去。留下空荡荡的木屋子漂浮在水里
我不知所措,认不清昨天和今天,什么是虚假和真实
我手中的作业是“访问一个你认识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