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一学期余了，我仍忘不了父亲那时“诡异”的神情。

那时父亲已牙痛许久了，听母亲在电话里说，他固执得很，即使牙痛的让他日日叫唤，也不肯到医院看看，只是吃几片阿莫西林来消炎。我自是心疼极了，打算在他来接我回家时关心他几句，顺便催他到医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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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那天下午，伴随着“砰”的一声，我搬东西的痛苦终于完结了。我看着那两大箱满满当当的衣物和书，又望向那欲尽的夕阳，心中浮起担忧，父亲手上的伤刚好，又牙痛，抬这么重的东西会不会不妥？但，我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想着想着，我忽然看见了父亲，他两手插在衣袋里，步伐迈得很大，眼中似乎闪着激情的光，嘴角还噙着笑意，像是刚刚与老朋友碰见还相谈甚欢。他也看见我了，嘴角的一点笑意扩成了一道大弧，孩子一般。他向我挥了挥手，便蹬蹬地小跑着过来，像是不端庄的孩子赶着上台领奖一样。“这东西是你的吧”我点点头，他便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去，似是没想到有这么重，他先哎呦了一声，眉头狠狠地皱起，眼中的激情霎时失去了光泽，如同举重选手被迫举起他暂时举不了的重量。他放下了箱子，起身，双手揉搓，却望着我狡黠地笑了，他问我“信不信我能抬起来”，还没待我做出回答，他便俯下身去，调整了箱子两沿的零部件，又奋力一抬，过了会儿才缓慢地直起身来，起身后又微微抬起右膝盖，用右膝盖将箱子顶上去点，再顺势艰难地把箱子抱住。眉头在某一瞬间拧起，神色甚是艰难，就像是举重选手在最后快要举起哑铃时的奋力，但在望向我的那一刻，他的神色又恢复正常，眼神中还有几分自得，还自嘲地说到“抬是抬起来了，可我终归是老了，老了”，我心中却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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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怎么样呀？”“身体怎么样呀？”……已上车，我刚想询问父亲身体如何，他就一反常态地抛出了一连串问题，待我中规中规据地回答完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问他的牙痛怎样了，他愣了一会儿，又故作轻松的说“没有的事儿，你别听你妈说的话，她就爱小题大做，你好好学习，不用担心我。”听完他说的话，我心里忽然生起烦躁，也许是因为无力生气吧，也许是因为“凭什么你能关心我，我不能关心你，”之类的幼稚想法吧，于是我只闷闷地回了一声，便看向窗外，夕阳依然未尽，染红了整个天空。

我对着窗外的夕阳神游了许久，忽然回过神来，在转头的不经意间，看到了行车记录仪上的镜子，镜子上父亲的脸把我吓了一跳。那是个诡异的神情。父亲的眉头扭在一起似要打架般，嘴唇苍白，神色痛苦，左嘴角向上顶着，像笑着似的，手还时不时摸向颊边，许是在忍着痛意，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左边脸颊像被人打了一拳，肿得有老半天高。那一刻，我自责极了，心里暗骂自己混蛋，父亲都这样了，我还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是自虐一般，也像是赎罪一般，我死死地望着行车记录仪上的镜子，任凭心脏被它蹂躏万千。过了许久，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怕又让父亲强忍痛意，故作轻松。一股泪，就这么涌了上来。我又望向窗外，此时夜色晕染了整个城市，月亮清辉洒下，不见于耀眼的路灯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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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学期结束了，此时回家路上的“劳动人员”不只是父亲，还有我。我艰难地扛着一堆行李，亦步亦趋地跟在老爸后面，因怕他担心，我咬着牙，拼死拼活也不肯让行李拖地而发出声音，甚至在老爸回过头来时再绽放出一个笑容。我终于明白了他当年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牙痛，不肯坦诚与我。毕竟，家人面前，总是要保持最美好的笑容，不让彼此担心……

那张脸，虽诡异，却时常萦绕在我心间……往后我定要如他守护我那般，守护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