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缄口不语的寂寞
走出宿舍楼时已经是六点了,天大片大片地压了下来,辽远的黑暗穿过我湿漉漉的头发。梧桐树笔挺着,连枝干也舍不得弯曲,残破的叶子被寒气吹得抖了两下就沉淀了。
彼时已经没有学生在路上行走了,他们都匆匆地把自己塞进火柴盒一样的教学楼,接着毫不犹豫地自燃。哥特式的黑色路灯迷朦地睁开眼,投下一大块橘黄色的光斑,是寂寞的颜色。寂寞,从草木尖锐又蓬松的香气中渗出,转身滑入了月光所不能及的黑暗,趁我不注意落入了我的瞳孔,最后随血液流淌在我的四肢百骸。寂寞这个词被人们赋予了太多伤感与颓废,甚者,是放荡的色彩,我们可以无所不用地将寂寞附加在任何地方,它不会反抗,只是不经意网织了幽阒一片。篮球场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光亮了,有三四个乖戾的高一新生肆意驰骋着。那么微弱的灯光下,他们飞快奔跑着运球,飞跃起,然后一个漂亮的扣篮,精准有力。自豪的欢呼很快湮灭在四周,我只匆匆回望了一眼还在颤动的球网,接着兀自穿过场地。
教学楼旁的草坪隐约着生命的萌动,我习惯性地抬起头看了一下那个日益缺略的月亮,它羞涩地遮掩着自己的华光。那里窖藏了千年的仙子与神话啊,你们可曾寂寞?就像一株亭亭净植的莲,盛开在缄默不语的沼泽,寂寞,你可像清冷的仙子愿伴神话孤立千年?寂寞,它但笑不语。楼的侧面是由许多块深蓝的玻璃拼接而成的,实际上是一些几乎永远不打开的窗子凑在一起,当人们走过去的时候,偷偷艳羡一下他们留在自己眼里的侧影。它看着对面公告栏里的白色灯光倾泄在地面上,它也看着灰色的水泥地放开怀抱拥住了白色灯光。其实,你们也是寂寞的吧?路的尽头是一盏路灯,与众不同地亮着绿色的光芒。极富异国情调的路灯通体黑色地默立着,顶上是如古时宫灯一样的灯罩,内壁上光亮的金属片反射着不知从哪散出的灯光。会有调皮的男生挑衅一样地在路过时踹上一脚,然后它恐惧地闭上眼,收回温暖的注视,像个被伤害了的孩子。但是它从不言语,也不会记恨。下次,它会照常睁开碧如猫眼的眼睛,继续看着从它身边经过的形形色色,还有无人时它遥望的路的另一边。因为它曾经看过一个你走过给它伤痛,却无法再次看见同一个你。初雪是寂寞的,细雨也是寂寞的,甚至,连冬阳也是寂寞的。这不是一个随性没有灵魂的词,它是辞海里一朵最空灵的莲,不是洪荒滔天的伤感,有的只是孤处时对内心的一种释然。只有短短几分钟的安静踱步,寂寞的花朵却绽满了心田。我不伤感,只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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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便是这种感觉了吧。仓皇飞过的鸟群啊,带走的究竟是谁的思念?我回望空寂的背后,那里,如饕餮一样的清冷吞噬了余热,铺成了一条缄口不语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