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梧桐叶
宽阔的沥青马路两旁栽满了法国梧桐,偌大的叶子染上秋的火红,深秋的阳光将她佝偻瘦小的背影染上一半的金黄。
这个秋天降温降的快,不像以往。
我如今与她并没有过多交集,但依稀记得她苍白的脸。她长得很高挑,但像一位大病初愈的人。穿着简朴,几丝青发整齐的搭在背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薄纸。她住在我们小区,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她老是带着我翻幼儿园的墙,上树捉蝉,下水捞鱼,我就像她的小尾巴,走哪跟哪。
我上了初中,学业紧张,也再不喜欢玩那些儿时的游戏,渐渐与她疏远了。但上学路上总会经过她的房子。她的窗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花卉,给墙壁单调的白色增添了几分活泼。她没有丈夫和孩子,与她的父亲住在这个充满花香的小屋里。每每清晨经过她的房子,她会打开靠路边的窗户,递给我别致的干花书签。她给了我一片梧桐叶书签,火红夺目,仿佛经过洗涤,叶脉清晰,棱角分明,就像她的性格一样。
由于我住校,哪知深秋降温这么快。见到别的同学父母往学校送厚厚的棉被,看着就很暖和,我心里羡慕着。我父母由于工作,常常出差,虽能赚很多钱,但它始终是薄的,粗糙得硌人心。
我看着校外的法国梧桐,从书中抽出来那片巴掌大小的梧桐叶,一遍一遍的摩挲着。见一个女人穿着呢子大衣走在沥青路上,单薄的身体抱着厚厚的棉被,一步步踩着飘落的梧桐叶。我冲下楼,见到她,还是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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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我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看着晚上降温快,你父母又经常不在身边,就想着给你送个被子。”她的眼眸如同那婴儿的一样纯洁,清澈,盛着美好。她抱着被子与我一起去宿舍。宿舍在五楼,对我来说并不困难,而我看见她帮我铺开棉被后,额上已沁着密密的汗珠,唇干得发白,脸上并不红润。我暗觉奇怪,并未多说些什么。她离开学校的那一晚上,我睡的格外香。
早上有同学调侃我,我只是淡淡的说:“我和她只是朋友。”心里却温暖了很长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过她的窗前,发现她并没有开窗户,窗台上的花卉也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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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经意听见散步的老太太们闲聊,其中一位喊到:“真是,那女的跟疯子一样,三四十岁了,也不找个工作什么的,偏要养花,现在死了,真晦气!”另一个老太太问:“怎么死的,我都不晓得。”“得了癌症,死了有一阵子了”,那个老太太尖尖的话,声音不太大,但是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抱着被子的身影,“说是去年秋天拎着被子跑出去,回来后病情就加重了。”
我呆立在她的窗前,望着窗台上已经完全干枯的花枝,思绪涌起,最终化为一个句号。我没有落泪,只是脑海里如走马灯一样回忆着我和她的往事。她很倔,不喜欢城市、金钱,深爱着大自然,她荒谬的行为导致她的丈夫与她离婚,后来她的女儿也在一场深秋的大雨中出了车祸死去,深受打击的她与父亲搬来这个偏僻的地方,从此他们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很爱孩子,天天带着我,如同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就在去年深秋,她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但她放弃了化疗,送给我许多花和那个梧桐叶书签。送完我被子后,病症又加重了,最终她永远地离开了我,在浓浓秋意的深秋,而我却一直不曾知晓……
天空中开始飘起细雨,雨如人的思绪,飘飞向远处天边的地平线。深秋伴着水汽,雨过,她简朴的坟前落下一片巴掌大的火红的梧桐叶。
我又拿出那片梧桐叶,依旧是棱角分明,只是因时光的流逝而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