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河北人。唐山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她约摸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那场灾难在她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我描述那天夜晚的情形：倒塌的房屋尚不足以为惧，可怕的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痛苦的呻吟，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血淋淋的断臂，以及震后的瘟疫和丧失亲人的痛苦。那时候姥爷在寂静的深夜里突然吼了一声，满屋的人都被惊醒，来不及换衣服来不及穿鞋，就直接跑到院子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紧接着是大雨，竟然冲下许多人家有些松动的砖瓦，死伤的人不计其数，雨下到地上都成了血水。家里的房子很幸运地没有倒塌，进去以后才发现原来只是蹦蹦跳跳就会有松动的土块落下来砸在头上，墙上也都是裂缝，形成张扬着的怪异的花纹……

那里不是唐山，灾难却和唐山一样严重。可惜，一个小小的农村，没有人在意。

我曾经无数次地为她的描述震悚起来：晚上看着窗户，那时候只有8岁的我，竟然想到死，想到血腥，想到无数和惨重有关的名词。躺下以后，又觉得眼前都是“血淋淋的断臂”，心纠结起来，解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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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是健忘的动物。几年以后，我又觉得那场地震离我很远很远，根本触摸不到。

母亲没有再向我描述过，她不知道，我正在经历着可怕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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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地震终于无情地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记忆。当天下午，头顶上的灯在晃，如同幽灵出现在黑夜，同桌以为是风吹得，我虽然觉得不可能，可也没找出合适的解释。后来才知道是地震了，本来以为我会噩梦连连，可是我居然并没那么怕，尽管我看到了无数惨状，触目惊心，可我看到更多的还是救援队，还是总理焦虑而坚强的微笑，还是全国人民纷纷伸出的援手。

想起举国哀思的那三天，曾经为许多俗事没心没肺地笑，觉得很愧疚，这有错吗？事实上是没错，可我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这果真是矛盾的心理，一场地震把人的神经都扰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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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场地震时隔不过三十几年，我却觉得差距实在是太远了。唐山新建的高楼大厦固然难得而伟大，可我觉得汶川那些破烂的临时住所更壮观。唯有爱方能挽救灾难。

想一想，三十年。

改革开放前，改革开放后，这是历史书上的东西。

当历史延伸到现实，一切皆已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