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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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每个人心里必定是有着这种追忆似水年华的情结的。回忆这东西很奇怪。当你静坐下来,一心一意想要去回忆那些消逝的人事时,我担保你十之八九是要失败的。有时,它是突然冒出来的感伤。当回忆在一个恍惚的瞬间与你正在经历或拥有着的现实重合了——就像一把钥匙正确地插入了一把锁,然后往事便会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那一刻,任何事物兴许都会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你回避不开,也找寻不来。所以,每当我看到麦浪似海的稻田,或是看到离离的野花一路蔓延到天边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起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种种情节。
那个时候的我还在上小学五年级。对一切还是懵懂的我,活像一只迎着春天第一缕阳光降生的小鹿,有着无尽的活力。我总是喜欢拉着表妹翻山越岭,在田间的小路上以飞翔的姿势迎着风奔跑。有时我们玩得太尽兴了,甚至忘记了天色已晚。所以每每这个时候,爷爷总会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半山腰的凉亭上,在小路的尽头叫唤着我们的名字,喊我们快快回家。夕阳下,黄晕的光把他瘦小的身子衬托得更像秋日里伛偻的树。
记忆里,爷爷每天都穿着发黄的衬衫。蛀虫总是习惯性地在那上面留下不少的痕迹,以此来证明它们的存在。那扬眼的不同色的线或纽扣,更让我看了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这便是老一辈人所坚持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勤俭信条吧。
爷爷是个退休的干部,每月有着可观的退休金。照理说,他是可以悠闲地安度晚年的,可他却总喜欢忙忙碌碌。他一出口便是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他总是有点让人觉得絮絮叨叨的。再加上有时他所说的话,似乎与这个时代脱了轨,所以更多时候我都选择了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
在乡下度过的夏季总是令我难耐的,因为没有空调的缘故,我只能用着老式的电风扇,那吱吱呀呀的声响真够令我头疼的。我总是不断的大口大口喝着水,仿佛是在外头暴晒的干枯植物,急需源源不断的用根系吸收水分。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但有时还是要不情愿地被爷爷拉到田里去,帮帮他的忙。
其实,我要做的工作是极易的,只要在河边看着水泵就行了。而爷爷远比我要辛苦得多。我看到他拿着粗粗的水管,从这头走到那头,喂着那些干渴的禾苗。灼热的阳光把他的后背硬生生地晒成了古铜色,留下大片的汗液在那儿流淌,发黄的衬衫湿了半边。偶尔有只蜻蜓飞落在他的斗笠上,停歇一会儿,然后又飞得远远的,消失在视线里。
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等到秋天的时候,这些稻子就会结出饱满的谷子。稻田里的空气,也开始洋溢着稻穗的芳香,还有收获的喜悦。这个时候,爷爷可又要忙开了,在奶奶的催促下,他要不停地拨着电话,找人开割稻机来割到。有时联系得晚了,可能就要成最后割稻的一家人了,于是奶奶又要唠叨起来:“叫你早点联系,可你偏拖拖拉拉!”
毕竟机器是不如人仔细的,每次割稻之后,田里总还是会留下不少的稻穗。于是,我和表妹又多了样工作。我们各自在口袋里塞进个塑料袋,来到田间寻找着这些个“漏网之鱼”。刚收割过的稻子是扎脚的,在我小腿上留下道道刮痕。有时一不留神踩进软泥巴里,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也真是令人头皮发麻。偶尔蹿出的小蛤蟆,也足够让我的心跳漏拍的了。
表妹似乎和我深有同感,都觉这工作不是个美差事,便抱怨着:“爷爷,算了吧,别捡了,反正也不差这些个破稻穗啊!”这时,爷爷略带银丝的眉毛纠在了一起,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是不懂得勤俭节约!想当初爷爷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就算是一粒米也不敢浪费。正所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哎,爷爷又开始长篇大论了。我向表妹示了个眼色,然后我们极为“勤快”地捡拾起来。
想起王鼎钧在《脚印》一文中写到:有朝一日,我们要在密密的树林里,在黄叶底下,拾起自己的脚印,如同当年捡拾坚果;花市灯如昼,长街万头攒动,我们去分开密密的人腿捡起脚印,一如我们当年拾起挤掉的鞋子。
昔日的一切,现在都开始被印刷上“曾经”二字,令人不免感伤。忆往昔——其实我现在也是在捡拾着自己的回忆,如同那年秋日我们捡拾田地里遗落的稻穗,那是遗落在时光缝隙里最珍贵的点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