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爷爷很喜欢鸟。

那时，我还没转学来常德，是和爷爷住在乡下，屋子不大却透风。后山上，有几株颇有些年纪的梧桐，很高，也很茂盛。每到晨晓，便有鸟群在枝叶间蹦跳欢鸣。每于此时，爷爷便会来这儿，于一片鸟声中，悠闲地打起太极拳。若是身体不适，他便会撑着一根泛白的木杖，斜靠一墩方石，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父母虽常年在外打工，却也是知道爷爷的这个喜好。他们好几次回来都提意为爷爷买宠物鸟，可爷爷却不接受。有时若劝急了，他还会硬地回一句：“笼子里养的，不喜欢。”于是父母只有一声默然，而那时的我，则是一脸愕然。

我是极喜爱笼中养着的鸟，邻家便有一只。那是只稚小的黄莺：淡黄的绒毛，淡黄的嘴，可爱极了。时而还会发出一两声轻鸣，宛若受委屈的精灵哀叫，令你忍不住去抚摸它。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自己的疑惑，问爷爷，“笼子里的鸟那么可爱，你为什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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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只是回一句，“那不算是真正的鸟。”

为此，我还和他争执了好几次，严重时甚至还会好几天不理睬对方。

后来有天，天色微亮，爷爷便叫醒我，说是带我去看真正的鸟。

徒步出门，约莫半刻后，我们到了竹林中。周围漆黑一片，偶有蟋蟀和青蛙在脚边低唱，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分外吓人。

“它们在哪？”我的口上虽写着不屑，但却难掩心中的好奇。

“再等等……”

于是，我们静静地驻在原地。一分一秒，时间飞逝，正当我开始局促不安时，竹林深处，蓦地传来一声鸟鸣，分外清脆，如高山指点突然涌出一线清泉，又如莽莽苍原上突兀起一座孤峰。它悠悠然回荡，于这冰凉的夜气中。我的心也随之激荡起来。

很快，我们的周围，开始鸣起长短不一、高低各一地应答声，“叽叽—— 喳喳——”。四周的黑暗开始悄悄褪去色彩，夜风幻化成揖臀轻雾，飘荡在林子中。微弱地晨光从竹叶缝隙中斜射进来，在草地上，形成一个个亮点，一闪一闪，分外迷人。在这日光雾气中，时有鸟雀的影子掠过，只是一点，便无了踪影。

“这才是真正的鸟，这才是真正的鸟鸣！”爷爷低头侧在我耳畔，激动不已，“这些鸟生于自然，存在于自然，它们的跳行翱翔中，它们的一音一韵中，都有着自然的韵律。”

我沉默，径直信步走到空地。看着初生的太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映在地面上，形成长短不一的背影，终于，我似乎明白了，转向他，“真美。我之前真幼稚，竟分不出何为好鸟。”

爷爷笑了笑，“笼中鸟，虽个个有模有样，叫声动人，但他们食于人，受制于人，他们的模样是为养者而生，叫声是为观者而发，可爱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已是一颗颗早已丢失了自我的心。——记住，以后看事物可别停留在表面，因为越是光鲜的外表，越易迷惑人心。”

我点头，受益匪浅。

的确，这便是我们身为人的缺陷——我们的目光总是局限在面前的事物，看到它的好处而不看它的缺点；沉溺于一味地欣赏它而不懂的去寻觅更好的。于是兜兜转转，最后只是在拥有着曾经的拥有。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是全白。

路上，我问爷爷，“那儿的鸟是不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但，一定会有更好的……”

“一定会有更好的。”现在想来，就像是海尔的slogan，“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我想，在“最好”与“更好”间，如果说人类是实践者，那么时间便是验证者——它见证着我们一步步走出荒唐，一步步迈入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