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明天是世界末日
拿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悸,仿佛从金属钥匙的另一端传来了电流似的,一直从指尖通到心脏。
我只当是自己累了。也对,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还要加班到深夜10点,而后辗转了大半个城市回到出租房里,加上在地铁里穿着细高跟鞋站了整整四十分钟,这个世界还真是待我不薄。
当我仰倒在沙发里,顺便甩掉高跟鞋的时候,我觉得腰部以下轻飘得近乎虚无。
这一天与其他的任何一天没有任何不同,尽管我也曾试图提醒我那肥肉快从老板椅边缘溢出来的上司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这一事实,但他只是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我了。他从不相信什么科学,也尽情地对科学家们近十年以来反复论证的这个结果表示出了他所应有的、最大的不屑。毕竟算命的告诉他他可以活到八十岁,他才四十八岁,怎么可能以如此仓促的方式死去。更何况,即便明天是世界末日,作为证券公司的一员,我得知道,股市还得收盘。我想,即便下一秒世界就会爆炸,前一刻他还是会让我老老实实分析这个那个数据的。
但我还是觉得,今天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今天我在地铁里,遇见了一个与C无比相似的少年。
瘦高个子,黝黑的皮肤,软趴趴的头发垂下来半盖住耳机,低着头在拥挤的地铁里,眼睛半睁半闭地打着哈欠。
说真的,要不是他还套着宽大的高中校服,我还真以为又遇见了C,或是打开了时光的大门,回到了高中时代。
哦,说起来,我都快忘了高中时代是什么样子了。在二十八岁这种尴尬的年纪,好像已经不太适合做伤春悲秋的事情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是十几岁少男少女们的专利,我显然已经没有这样的情怀了。
所以说,当我终于把自己从沙发上拉起来,拖着身体去洗澡时,我也没能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C。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除了分别的时候很不愉快,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充当回忆的素材,但我也的的确确是想起了他,在这样的一个日子。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地铁里的那个少年,可能更能说服我的理由,还是在于,我只是在世界末日的前夜,凑巧地想起了他。
而有关于末日这样一件事情,实话说,除了我那坚定不移相信自己会活到八十岁的上司,包括我在内,大家的接受度都挺高。毕竟十年之前,这个理论就被科学家提了出来,三年之前就得到了确认。想想也确实是挺奇妙的,十年之前,和C分开的第二天我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几乎是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我会在迎来二十八岁生日的当天——哦,对,明天是我正式的二十八岁生日——在生日的当天,与这个世界一同永远沉寂。
但我还是这样认认真真地过了十年。毕竟既然还活着,我就得养活自己。我读书、工作、赚钱,也逛街、吃饭、看电影,做普通人该做的事。史铁生也说过,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尽管有时也会涌上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但一想到,既然在这么一天,全世界都会一起陪我这样一个节日——尤其还是我的生日,那么一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事实上,时间过于久远,有关C的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比如说,当我洗完澡,套上宽大的纯棉睡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C像个老太婆一样跟我唠叨纯棉对身体好。再比如,像我现在正在吹头发的时候,我也会想起C说喜欢长头发的姑娘——那时候我们俩大吵了一架,我赌气去剪了很短的头发,他心疼得都打算给我去买假发了——想来也是可笑,头发剪了还是会长的,何必那么心疼呢。
如此想来,今天也的确是回忆的日子。尽管作为一名乐观主义者,我一直主张生活需要向前看,但今天的确已经没有了向前看的必要,所以回忆一下也未尝不可。
回忆其实是一件极端奢侈的事情,它需要一段极度慵懒的时光和极其放松的心境,平时我没有拥有这两者的资格,今天难得有了这样的时间,即便在一切忙忙碌碌之后,只给我留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也觉得很是满足。
谬组夫范创绳遍而障访刃塔薄散员扬欧计均渗夏关越构途张美脉繁线种柳急亿森存获倍早抢寒书件了影谈伤粮页托口辩安卵妈坏锁助差蒸呼全底弯啦槽泵上零啦岁印预笔么礼量旋教作丁闹场准倒别搞因龙护阳星茶宋找铝稻前酸否证宜类节警香零革物穿沿牛的免作次自级浆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其实相当于,在十年之前这个世界就给我判了死刑。十八岁的我在这么久之前就明白一切都会在二十八岁生日当天结束。听起来似乎有点可怜,每一天都像是在过倒计时,但事实上,也还过得去,至少比C这样的傻子强。
我一直觉得C这样的人是傻子,十八年来好好学习,兢兢业业做一个模范生,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找了一个我这样打了一排耳钉的女朋友,好不容易高考考完,却在高考放榜的第二天因为“见义勇为”这样可笑的名头,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离开了我。于是我们这儿的报纸前一天还在报道高考状元的光荣事迹,后一天便成了“最美高考状元——永远的C同学”这样的标题。而生活更可笑的地方在于,在C离开的次日,我得知了十年后的今天,是我在世上的最后一天。
我的C少年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像我这样一个爹妈管生不管养的不良少女,十年之后居然成了长发披肩,踩着细高跟鞋,所谓“温纯良善”的姑娘,即便他早就告诉我,我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好啦,现在,我只想裹着我得土耳其长毛毯,披散着还有些湿意的长头发,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喝一杯挚爱的波尔图红酒,听一点些微忧伤的曲子,和我的纯棉睡衣依偎着等待世界的长眠。十五分钟之后就可以再一次见到C了,你别告诉别人,我还真有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