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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续 三年还是五年后？我们记不清了，祥子也不记得了。那是一个冬天。 呼啸的北风带走了秋天的凉爽。天空已没有候鸟群飞的场景了。树叶变黄、凋零，只剩下一棵棵光秃秃的树干。只不时听到麻雀立在上面还“啾啾”的叫。地面，祥子这时总会抬起那因为没有照到太阳而微微有些苍白的、好象快要风干的脸，盯着那只麻雀，直到麻雀飞起、从他的视野里消失，然后再把头埋下去。 祥子很黑，黑到无法想象。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到澡堂了。 夜间，两个铜板，便可以在一个小店里躺下来。但是，夜间，这里也像一家卑贱的客栈一样——大多数与祥子一样的人在这里睡通铺。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特别是夜间。凉风不断“飕飕”的四面八方的从墙缝里挤进来。祥子的被子也帮不了他了！上面灰不溜湫的，硬邦邦的，一点温暖的气息也没有。因为它和祥子都没有去过澡堂。祥子通常就裹着那张被子蜷缩在角落里默默的。 在小店里，今夜没有听到大家坐起在一起开着低级庸俗的玩笑，低着粗着嗓子讨论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是尽量的挤在一团，尽量的取暖。大家的目光都锁定在还是蜷缩在角落里的祥子。不过，这次祥子的眼睛闭上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更加浓重的苍白。 第二天一早，大家醒来时，发现祥子依然保持那个模样。“他不行啦！”大家议论着。在这时死一个人很正常的，更何况是像祥子这样的人，更何况在这样的店铺，冬天是经常抬出死人的。当大家掀开祥子的被子准备把祥子抬出去时，发现，现在，祥子的怀里抱着一只猫，一只猫抱着祥子。 嘈杂的声音立刻停止。良久，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话：“他妈的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众人默默的走开。店主来了，愣了一下，竟也离去。 当寒夜后的第一缕阳光升起，照在晶莹洁白的雪上，又反射进小屋里，照在祥子脸上的时候，祥子那苍白得透明的脸上竟然微微浮现出了一丝红润之色。接着，祥子抱着猫，头一次耐心的把被子叠得有棱有角之后，走了出去，在园子里的墙边靠了下来。今天他决定不去帮红白喜事举旗了。 怀里的猫猫可耐不住了！它把头从祥子的衣服里探了出来，东瞅瞅，西望望。时不时在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咕噜”声。当它的目光扫到院角时，它在发出了一声饱含喜悦的“喵”之后，眨着兴奋的眼睛从祥子怀里挣脱出来，抖了一下毛，便快步冲了过去。祥子也不阻止，只是看着猫儿在院角乱折腾。接着我们看见猫儿围着一个什么东西乱转，还不断的把爪子伸出去试探。看到这里，祥子也迈开了步子走了过去。站在那儿的时候，祥子的脸上露出了那少有的、天真的微笑，他似乎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去，捧着什么东西——噢！那是一只麻雀，一只娇小的身躯还在颤抖的麻雀，麻雀左边的翅膀有些轻微的向里弯曲。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的弯曲，但祥子还是发现了。他从身上扯下了一小条布，正当要给麻雀包上时，祥子发现自己的衣服太脏了。他挠了挠头，走到水池边，用力把布条洗了，又用手使劲挤了挤，看着那块只恢复了一点颜色的布条，他无奈的撇了撇嘴。 想了一会儿，祥子依然低着头，大步走到了小店内，老板见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祥子也不解释，直接从衣兜里翻了一个铜板出来，又指了指一块白布，什么也不说，把铜板放下，拿起了布就走了，不顾钱是不是多了，也不顾老板惊异的目光。 他这回很仔细的撕下了一团小布，给麻雀清洗了伤口，包了上去，不松不紧，刚刚比着麻雀的翅膀包的。麻雀似乎好受了些，不再颤抖了，还抬起紧闭的眼皮看了祥子一会，接着又昏昏的睡了过去。 初冬就这么懵懵懂懂过去，在这期间，小麻雀的翅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依然是留下了一点痕迹——翅膀前端总是向内弯了一点点的。 大家都吃的是稀粥，当然也填不饱肚子，两个小家伙自然也不例外。何况只是祥子从自己少得可怜的食物里分出的。每当你扭头看着白雪皑皑的院子时，总会看到两个小家伙一反往日和睦，在相互争强对方的食物哩。祥子每次看到这里时，总是无奈的摇摇头，但似乎没有叹气。 大家发现，祥子的脸色比以往好了许多，但依然是沉默寡言。这天，一位与祥子睡在一起的大哥拍拍祥子的肩膀：“嘿！兄弟，你看你成什么样了，去洗洗吧！”接着，我们惊异的听到祥子那不知多就没有用的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是了！”接着，第二天，祥子干净了许多，祥子一身的衣服都干净了许多，被子也变得柔软多了。 祥子连自己都吃不饱，更不要说还有两个小动物了。于是，他跪着求人租给了他一辆车，又拉起了车来。 从此以后，大街上又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一个车夫，也就是祥子拉着车飞跑着，旁边还跟着一只猫，头顶飞着一只麻雀。当然，这也不是每时都有的——只有在客人要求祥子拉快点，祥子便会放下肩上的猫，与它一起跑起来。 每当到目的地后，祥子不会像其他车夫一样，一定要客人多给点钱，而是弯下腰，抱起猫来，拍拍它的头，放在肩上，又吹出口哨，让鸟儿落下，停在猫的身上。祥子这才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客人，让太阳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绚丽的金边。这时，客人总会被感动，多给祥子两三个铜板。 漫长的冬季在不知不觉中溜过，祥子在两个小家伙的陪伴下，看起来饱满了许多。两腮边添了许多肉，整个人看起来整洁干净了许多，只是头依然低着。 不久，充满了希望的初春到来了，整个大地看起来生机勃勃，叶嫩花初，已经干枯的树干上又吐出了丝丝嫩芽，充分的体现出初春的娇嫩。 也不知是哪一个冬天的何时，鸟儿带来了一粒树的种子撒在了墙脚下，想必那时就已经长出来了，只是因为皑皑白雪的覆盖，大家没有怎么注意。现在雪化了，那树也已经有一人高了，原来是株桃树。亭亭的，像一个刚睡醒的小姑娘伸着腰。在还微微泛着冷气的初春里，它似乎还在轻轻的颤抖。但是它也不肯示弱，迎着风儿舞着。上面也发出了嫩绿的小芽。 漫长的冬天在一点点过去，带着希望的春天在悄然来到。万物都恢复了生机，老鼠自然也不例外。在祥子睡觉的小店里，老鼠也猖獗了起来。你微微的打了一个盹之后，起来会看见老鼠来来往往的在屋里蹿呢！ 祥子依然与动物们过着日子，虽然吃不饱，但是祥子的脸上却红仆仆的，洋溢着少有的温暖。 春天撒下她无比的温暖，柳叶完完整整的长了出来，一片片嫩绿的颜色映在了祥子的心底，映在了大家的心底。院子里，桃树也开出了花。一阵风儿吹过，深红浅绯的花瓣簌簌落下，这般甜蜜芳香，伸出双手也拥之不尽。甚至连戏耍的猫都不忍心踏上去。 但是，小店里的老鼠却更多，店主只得在店里放老鼠药。好似这没什么，但，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这天，祥子起来，麻雀没有飞来停在他的肩膀上，猫儿没有过来蹲在他的怀里。祥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院里的地上，猫儿无力的躺着，小麻雀就依在它的肚子上。祥子快步，不，是跑了过去。猫儿只剩下一口气，麻雀已经死了。跪在它们身边，祥子感觉世界塌了，第二次塌了。猫儿听见祥子的脚步声，还睁开了眼睛，一只前爪还微微抬起，似乎还想碰碰祥子。但这一切随着它最后一口气的呼出而停止。麻雀嘴边还残留着一丝绿色，但这点就足够告诉我们两个小动物是怎样死的——它们饿着肚子，在满怀希望的吃下老鼠药之后去的！ 祥子抱着小动物站了起来，脸上的红润之色早已消失无踪。只见他麻木的走了出去，一直向着郊外的大山走。最后，没有人再看到过祥子了。 据一个伐木工人说，他看见祥子在挖了一个大坑站起来时，脸上红润得如初生的婴儿，带着天真的笑容，怀抱着猫与麻雀，跳进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