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缺席不仅仅是遗憾
她一直知道他和父亲很像,骨子里都是倔强。
她上过舞蹈苗苗班,是父亲陪她一起去的。一路上她紧紧握住父亲那宽大的双手迟迟不肯放下,畏惧地打量着一切,神色中充满着恐慌。当她终于被父亲拉到舞蹈班门口前的那一刻,一直紧绷的神经霎时使她放声大哭,哭着闹着恳求父亲不要将她丢在这里,不要独自回家。父亲顿了顿,眉宇间如流水般温和,蹲下身子,对她微笑着,那时父亲还年轻,他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抹去她脸上那豆瓣大的泪珠,轻轻说道:“不用担心,你不一直想要登上人民大会堂的舞台吗?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到场,为你骄傲的。”说完,父亲就像个小孩一样笑了,如向日的太阳花,盛开在灿烂的天地之间。
此后她进了舞蹈班,她努力地练习一字马、下腰、脚背…。“她需要努力,同时也要付出汗水。”这是她老师在放学后叫住她母亲所说的话,但她会装作毫不在意地依旧重复做着那些基本功,这些道理,从一开始她早就深刻地认识到了。她基础不好,从前练一字马时就需要别的同学帮忙扶压,她咬着牙齿一边攥紧拳头一边趴在地板上大哭,如今她仍旧下不去,一下去胯部那就会疼,那是沉淀的岁月。当岁月打翻后,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刻,在全班人中,只有她一个人在哭。
幼儿园毕业那天,她所在的班级被选去登台表演,如她所愿,尽管扮演的是芸芸之众的绵羊。上台前她一直紧握着母亲的双手没有松开,一直跟着母亲调节着呼吸规律。她用余光一直注视着大门的那头,却一直没出现父亲的身影。母亲说道:“你爸今天有事,大概来不了了。”而此时灯光亮起,她只好登上舞台,这一次她比平时表演得更为卖力,更为夸张,她释放了自己,台上聚光灯不偏不倚地打在她那块,她和伙伴变得瞩目,似乎在整个大堂里,唯有台下母亲身旁那空下的位置,显得如此黑暗。她看见母亲为她鼓掌,但那却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一直认为应该还有一个人的,那个曾说她是他的骄傲的人。
最后如排练的一样,她无意义的咧开嘴向观众致以微笑,谢幕。
那是父亲的第一次缺席。
下台后,她看见与她同台表演的女孩哭着问妈妈:“爸爸去哪了?”但她没有,或许那时父亲不知道那是她女儿人生最后一次在舞台上跳过舞,也不知道她会不愿再叫那一声“爸爸”,开始称他为“父亲”。
此后,他俩之间宛有块巨石阻碍了他俩会合的地方。
但时光依旧缓缓流淌,淌过她的岁月,淌过父亲的面庞。
每次母亲催促着她给父亲打电话时,她总能准确无误的预料到父亲会用那忙碌的声音对她抱歉道:“哦——真是对不起,今晚大概也来不及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之类的回答并匆匆挂断电话。她开始变得烦躁与不理解。她每次都是亲手将餐桌上的明灯开起,看那菜肴被照得多么可口明亮,看那缓缓上升的热气溢满在灯旁。母亲向她嘘寒问暖,哥哥向她与母亲讲一段又一段的笑话,但餐桌前那最前面的座位上,几乎每次都是空荡荡的。她早已记不清,那又是父亲第几次缺席。
直到爷爷去世那年,她才开始努力地明白。
那年下过雪,街道很清静,空无一人,晚上下了的雪如鹅毛般飘洒在大地上,成了天地的主宰,而那空地上,已垒起高高的雪堆。那年父亲在电话里喘着粗气回答道马上回去,母亲听到后,没有多问,马上收拾行李带她回乡。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曾经去医院看望过爷爷,爷爷就躺在喷洒过酒精的房间里,浓厚的消毒水味令人窒息,那时爷爷曾对她扯出那一丝微笑,殊不知那应该是最后一次笑给她看了。而如今爷爷应该是躺在那座老房子的床上。
下了车他们仨连忙跑向那座房子,当他们只差以几米路的距离时,哭声渐起,“十米之距,一生不见”,他们踏进门槛时,爷爷走了。她跟在母亲的身后不敢抬头,黄昏的灯光有种油腻腻的感觉,她的身边都是哭声,喊声,叫声。奶奶哭得嘶声裂肺,小姑早已眼泪纵横,惟独她没有哭的迹象。她失措的看向四周,忽然看见了默默站在角落的父亲。父亲是长子,理应上前去握住爷爷的手,而父亲没有,父亲低下头在角落里不语不动,抽噎着鼻子,用双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极力地不让眼泪掉下。父亲消瘦了许多,不再年轻了,她不曾记得父亲有几时掉过眼泪,这次也没有。
只见父亲走出来的那一刻,眼圈周围泛着一圈又一圈的红色。
她下意识的明白了——父亲缺席了。
母亲曾对她说过:“如果你爸能在工作上慢一点,慢那么一点点就好…。”
她无不知道父亲是个传统的以事业为中心的人,这么多年以来,她知道父亲错过了很多,错过她不会再有的舞台表演,错过了她哥哥叛逆期最为暴躁迷茫的一年,错过了母亲每次精心准备的饭菜,错过了他这一辈子带他走出一条路的父亲……父亲的缺席总是伴随着遗憾与惋惜。而在她的印象里,爷爷却总是容忍了父亲一次又一次的缺席,每每爷爷看着父亲开车消失在拐角处时总说:“孩子长大了去闯荡也好,我毕竟老了,无论如何也是跟不上了,也得离开我了是不是…。”母亲也是如此,每每看着父亲关上的门时总轻轻的呢喃着:“你爸就是什么也放不下,他这一生就是得走…。”
她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如爷爷去世那样对自己的缺席默默不语,红着眼眶。当她每次努力以旁观者的目光看着父亲穿好外衣,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发现父亲老了,细碎的白发在风中飘扬着,才发现父亲总会在自认为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回头,向我们挥手。那是她以前从来都没注意到的,对他们的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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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个坚强的人,或许他早已知道缺席的来临才会提前向我们挥手吧。
以前她总是不理解父亲的缺席,从来没有对父亲的缺席问过、提过,也许那几年她习惯了,不说了,但习惯有时候往往很可怕,它会不断打磨着她的意志。她总会想再过几年她都不会理解父亲,但最后她错了。
以前她总是认为父亲比不上母亲,没想到等到她父亲即将是知命之年才意识到,父亲的缺席是比得上母亲的关怀的。
以前父亲总是以她为荣,会在别人面前说她用自己的努力实现了她第一个理想,登上了舞台;而如今她会为父亲的缺席而释然,她会给疲惫回来的父亲一个微笑,轻轻地叫那一声“爸…。”
原来缺席不仅仅是遗憾,而是早已明白了,仍会红着眼眶离去,让它在时光的沉淀冲刷后,一遍又一遍的令人惊动不已。
原来到最后,她和父亲,都是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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