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痴江南雪
若问世间至珍至美者为何物,我只答一字:雪。
我痴它的大气磅礴。适逢万籁俱寂的一夜,或北风一扫,漫天大雪便席卷而来,洋洋洒洒,落满人间。踏着呼啸的朔风,它以王者的姿态凛然出场,向天下万物宣告它的降临。疾风夹着飞雪,以锐不可当之势掠过每一寸田野。顷刻间,所过之处,皆皎然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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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痴它的诗情画意。雪势已不及昨夜,唯有寥寥数片在晨辉中翩跹。谢太傅临窗远眺,十里素墙黛瓦尽数染白,青石长阶尽头,几株寒松的枝桠衔着一轮缥缈的初阳。他唤来亲朋共论美景,且吩咐下人斟上一盏香茗。凝望深院,谢安兴致盎然,欲考一考在座晚辈:“大雪纷纷何所似?”兄子漫不经心一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谢安不语,小抿一口龙井。忽闻某人不急不缓地接道:“未若柳絮因风起。”抬眼,正对上谢道韫的澄澈眸光。几位长兄连连称善,笑声迭起。仿佛春意正浓,全无冬日的寒意。
我痴它的大公无私。它一扫秋景的落败萧索,茫茫雪原之上,不见枯枝遍地,不见衰草连天,岁月的遗骸被悄然掩埋。放眼望去,只见三四簇红梅傲立虬枝,一二柄古木直指苍天。然而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它却以己洁白无暇的身躯洗去岁月的尘垢,不辞化作一滩污水。枯草吐绿,败柳抽芽,潺潺雪水汇成淙淙涓流,滋养着芸芸众生。它孑然一身,走得了无痕迹。它变作云,变作雨,变作滚滚浪涛,变作潋滟烟波。它未曾离去,只是这一走,它不再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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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退之痴那袅娜娉婷的女子,挥毫留下“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千古名篇;陶庵痴那点燃将山的画师,夜半独泛轻舟探访湖心亭;柳宗元痴那孤傲清高的君子,垂钓江边,不似凡人,却似隐逸人世的谪仙。而我痴它,更为“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品格,有着傲世的风节,亦不失普济天下的胸怀。
世间至珍至美者,非它莫属。它的名字只一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