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我似乎还欠你些什么。

追溯已逝流年，总会想起那段时光。小时候，某个清风微拂的暮夏黄昏，你总爱躺在摇椅里，扇一把蒲扇，对我讲述你儿时生长的故乡。而我则在一旁蹦蹦跳跳地嬉戏，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摇摇晃晃，黄昏在摇椅的一摇一晃中走了，黑夜缓缓降临。对你故事的记忆，也随黄昏一齐走了。

后来，稍年长了些。再听你讲的故事，也换了副心情。开始学会了走进你的故事，和你一起历经长达六周的屠杀惨案；和你一起承受年幼丧父的极度悲恸；和你一起体味下放的坎坷波折。也开始随你一起叹气，一起感叹造化弄人，竟也深深地坠入了你的故事里，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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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也懂了你和你的故事。你欣慰地说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往事坦露衷肠的对象，你却又一病不起了。

你病中失语。我和你说话，回忆那些年在黄昏下的记忆，你总会痴痴地守望南边的天空，眼神迷离。我懂你此时在想什么。病中难捱的时光似乎总是度日如年。很多时候，你只能通过看电视来消磨这漫长的时光。记忆里最清晰的是那个上午。闲来无事，我坐在床头，随意地调着电视。偶然间，看见了一个介绍你家乡的纪录片。不经意间，瞟到你的面庞。阳光在你的眼角折射出了七色光彩。我知道，那里氤氲着的是眼泪。第一次见你如此之动情，心里酸涩涩的。你像孩子般地注视着电视，嘴唇翕动着，似是在喃喃自语道故乡，第一次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看着你，我不禁泪湿衣裳。或许，这就是那一份迫切的落叶归根的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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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一个深冬的早晨，你安静地走完了在这尘世的最后一刻，没有痛苦，走得很安详。只是临了，你仍在念念不忘地注视着南方。

你走了。家里人为了防止睹物思人，把有关你的物件家什全都收了起来，包括那张承载了无数美好的摇椅。摇椅搬走后，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有时候一个人呆在屋里，回想起那些年美好黄昏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酸。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只留有回忆在心头荡漾。静心沉思的时候，想起今生欠你什么。似乎没有。但我知道，我欠你一份心愿。一份落叶归根的心愿。这是你生前，我欠你的。但相信有一天，我会为你补上这个心愿，为你在金陵破土，葬你于生前日思夜想的故乡。

时光在时光中走了，但承诺仍然弥留天际。我会为你将心愿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