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饥饿的意义
饥饿于我而言是较陌生的,唯有的几次印象颇深的饥饿经历大概也都在儿时。不过是少年时代长身体,上午带到学校的零食,没进班门便因嘴馋,而先吃得精光,放学前杜内苦熬不住的翻腾;不过是饭桌上挑剔,被父亲夺了饭碗,罚去一顿午饭后的难耐不安。此外罕有在称得上饥饿的切身之感。
不了解饥饿,自然就不了解老家乡民对于吃的执着之感。
我尚未出生时,老家那个算得上闭塞的地方,爷爷奶奶就已经在那儿经营着一家小杂货店。小些时候,逢年过节辗转打车从城里回老家,店内的零食总是任我挑选。那是乡下孩子们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复杂情绪的纠缠。那细眉微蹙、两目出神的面孔是在思考什么?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与我接近?是,还是不是饥饿使然?
在老家从没挨过饿,不仅是店里的管饱,奶奶更是一心把我喂的胖胖的。在人们中情大鱼大肉,大油大盐,大锅大碗,时至如今,这也是我对老家饭菜的最直接印象。粗野的白水肉块蘸盐,荤味十足的猪肉炖粉条白菜——都与脂肪有关。是往年的饥饿,是老一辈对脂肪产生了依恋感和好感?否则为何急于使我快快胖起来?我不饿,别对吃不感兴趣,更对脂肪不感兴趣。饿?没概念。
后来后来,除罕有的挨饿体验,和同龄人一样,吃在我们生活中的分量渐渐隐没。基本资源不再受限,然而我却开始忍受饥饿,对体型不满。但此时的饥饿已与彼时不同,他没有当年因被父亲夺过饭碗儿若有所失产生的委屈顿挫无助之感,相反它变成了自我抵制的满足感,甚至是虚荣感。
饿到疲软,饿到手脚冰凉,饿到肠胃痉挛。所有立志减肥之人对饥饿在不陌生。从被动饥饿到主动饥饿,饥饿再次走进生活;从恐惧的欢迎,其中究竟只隔了多少年?
也许是巧合,近日又常读到有关饥饿记忆的文章,联想到上个世纪许许多多围绕资源限制,尤其食物匮乏展开的一系列又一系列的故事,顿感其年代的遥远不可触,种种荒谬而又真实的结合:“双蒸饭”解决了米少人多的问题,灵魂于面包的矛盾体,大生产初期的狂热繁荣和后期的各怀鬼胎……饥饿的故事在现在是如此的“充满新奇的想象”,以至于投入任何片段都可能沉溺其中,陷入天马行空的狂想。
如今偶的假日抽身回一趟老家,饭桌前的排骨炖大萝卜,又一次牵起了有关饥饿年代的生活细节。桌子前方,感叹白萝卜比红萝卜口感更宜煲菜时,父亲却道出了为何多年老家没有吃白萝卜西瓜的原委:小时候挨饿是不允许吃白萝卜的,因为白萝卜促消化通肠胃,吃了只会适得其反……我愕然,惊奇荒唐又叹其不无道理,饥饿年代的生活不得不精打细算,甚至精致于如此地步,令人同情的同时,又不自觉地为之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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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儿时只觉对此朗朗上口,后又听父亲讲述的民间流传的贵公子浪费食物,把大量剩菜倒入水沟,却被村民捞起晒干,储藏,日后该族衰落贵,族子弟接受村民接济的第一顿饭,即是昔日自家的泔水的故事,使我形象的记住了此对子,并对村民的做法直呼痛快。但唯到今日我才如此全面的理解上一代农民编制出这类故事,这些警言的时代的原因;从未如今日这般清晰认知到饥饿年代的印记,是如此深刻的烙印在我的父辈祖辈们的浑身上下造就了他们钢铁般坚硬却含特殊顽劣因素的性格……
那么,今日的我们是否有必要特意体验当年的饥饿呢?
多年前的真人秀节目变形计的某期城市主人公王境泽又火了,火遍全网的是他们的系列的所谓真香的表情包——继而“打脸”一词后的又一同义词,且不论摄制剧组是否故意做作以博人眼球,但其所尝试的,无不是希望通过饥饿与修正一位又一位歧路少年。伴随着一声简短而尴尬的“真香”或者是说一声腼腆而憨厚的“真香”,王境泽,他确确实实显示出了被饥饿卸去一身芒刺的神态。可是这饥饿的经历于他而言究竟值不值得呢?又必不必要呢?削弱了什么?又增强了什么呢?难以主观臆断,这涉及太多,又因人而异。
适当的饥饿或许会令人看到绝望,因而激励了一群又一群人。但过量的饥饿往往只做到将人压垮压弯,我们不得不考虑幸存者偏差。
非洲仍处于饥饿之中,但人道主义救济粮正把洞底填得越来越深,却无法不坚持。为什么?我们应给饥饿人什么?又为什么不能实现?
饥饿没有它的意义,我们又应该保持怎样的一种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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