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题记

一路走来，少不了“灵台无计逃神矢”。我成长着，见证她“侬今葬花人笑痴”，仰望他“无言独上西楼”，聆听她们“隔江犹唱后庭花”，眼巴巴看着岁月一日一日游走，也曾想像朱自清先生“伸出手遮挽”，终究是阻挡不住它。仿若自己经历的一切，流过的每一滴眼泪，都仅是须臾；身边陪伴的每一个人，每一丝一毫舒心的微笑，都成了教科书上的历史，不论用手怎么抚摸，最终是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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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我，寻寻觅觅，只落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在人才济济的学校中，独自奋斗，承受着长大的风风雨雨，苦泪皆尝过，却早就忘记了自己小时候最原本的模样。很多次，我一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专研苦读，而是翻找摆放着灰尘满封面的一年级语文教科书。我痴痴地望着教科书上消磨殆尽的铅笔印记，曾经外婆一笔一划教我写下的“a，o，e”，如今早已支离破碎。我忆得，小时候我贪玩不知性，每当外婆送我到学校时，我都会在学校门口恸哭大叫，死命不肯上学，是外婆硬是噙着泪水将我推进学校。一年到头来，我竟连最基本的拼音字母都不会念，在被老师狠狠投诉的那一天，外婆整夜未眠，原本便仅仅是浅浅一层黑的头发，白了好一整片。

自此，她每日接我放学回家后，第一时间不是洗衣做饭，而是坐在我身旁，用棕黑清癯的手指着我教课书上一个个古怪迥异的拼音字母，张开她满是浅黄牙齿的嘴，不大规范地念叨：“a——o——e——”我凝睇着眼前的外婆，瞧着她拼读时的滑稽模样：手如同音乐家指挥般上下挥舞着，顿起兴致，也笑着拍手念道：“a——o——e——”甚至比她发音得都好。我于是常常嘲笑外婆：“你发音得像只鸭子。”她笑而不语，一头栽入她的工作中，依旧重复她独有的“鸭叫”：“a，o，e……”

就这样平平静静，我升上二年级，语文成绩如有神助，突飞猛进，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眼神中，我笑靥如花地走上讲台，领取了我人生中第一张奖状。上面特地书写的名字，阳光中亮得耀眼。那是属于我的，唯独我的荣誉。我在放学和外婆一起回家时，骄傲地大笑起来，外婆却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嘴中吐出的依旧是千年不变的那三个拼音字母：“a——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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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好季节，清风扶细柳，樱花隐蔽于所有花的馥郁之中，轻摇浅粉裙裾，但不展倾国倾城之容。那年，我10岁，与其它语文成绩拔尖的同学神采奕奕地大步走向考场，参加竞赛。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和外婆吵了一架，她见我只顾着复习汉字的书写与课文，倏忽蹙眉，用不流畅的普通话说道：“你怎么不复习一下拼音？”我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复习拼音？于是敷衍道：“哦——我看几眼便是。毕竟汉字与课文什么的更为重要。”她瞪了我一眼，眼神透露出一种说不清的忧愁、哀怨，是一潭被风吹绉的春水。她与我辩论几句，便默默地跑开了。而我，在竞赛前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竞赛的时候，我一见题目，“下笔如有神”，动几下手便能写完，即使的后面作文题有不会的字，也已经用拼音一一表示。就在我思忖这次竞赛必定能拿奖的时候，外面狂风骤起，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一双鹰眸直盯得我心慌：“这次竞赛，你实在是太不认真了！你的作文，几乎是这里划那里圈这里，你就是连前鼻音韵母与后鼻音韵母都弄不清！拼音都学不好，何来作文？你应该好好回去反思自己！”这一语宛如晴天霹雳，正中我的脑仁。我的心猛然变得沉重，刹那间看见了她的一对眸，百感交集，再也噙不住我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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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大了，比外婆高出整整一个头；岁月，还是从未停过它的步伐，它就这样平静地走着，走着，把外婆的背走驼了，把外婆的手走皱了，把外婆的发走白了。唯一未变的，是那世世代代相传的拼音，是那见证我一路成长的拼音，是奠定人生基础的最为重要的拼音。只可惜，外婆什么都记得不清了，以前信手拈来的26个汉语拼音字母，如今只记得唯一一个字母“a”；问她有几个孙子，分别叫什么名，她闭口不谈。我再也无法听到她对我温柔地唠叨，反复叮嘱“a，o，e”了。

我知道，是她累了，是拼音字母难记了。白发三千丈的她，哪里还会记得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教诲大外孙女念叨、书写拼音字母？但是，我的心像压了个地球，我无法呼吸。

缓缓放下紧攥的书本，我深深吸了口气，抬头仰望星空，秋月明。我看着那皎洁的圆月，仿佛看到有白兔在上方捣药，我想，在它旁边，一定有传说中的娉婷仙女嫦娥陪伴着它吧？

像外婆一样，一路陪伴着我；像拼音一样，一路滋润着我；像岁月一样，一路游走着，为每一个人的成长，倒数、记载。

正如泰戈尔在书中写道：“我不能留住你的波浪，让我留住你的足印在我心里吧。”我挽留不住时间，就让拼音永远为我拼凑、保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