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母亲不是那种善相夫教子的妇女,但母亲是家里的功臣。爷爷奶奶过世得早,母亲嫁过来后,男主外,女住内,硬是把父亲原来的茅草棚住成了二层小楼房。父亲的两个年幼的弟弟早已长大成人,妹妹也嫁为人妇,家里整天都是我们姐弟三个喊进喊出的热闹场面。
闲下来的母亲在家里养几只鸡,喂一条狗,照顾好我们的吃穿边尽情搓她的麻将。打那种一毛钱一圈的,赢了便唱着歌回来,输了也还是唱着歌回来。兴致来了,母亲也会跟着父亲到外面打工。父亲给包工头打工,母亲给父亲打工,在她跟父亲租来的小屋里做饭洗衣服。我们便住到姥姥那儿去。
母亲不大管我们的学习,也不像别人的父母一样时不时给我们上堂思想教育课。我上高中时,母亲才对我的考试成绩显得比较关心一点。但也只是问问,要是我考得不好,母亲便什么也问不出来,有时还要无辜的遭我乱吼一通。母亲说:“成不成,在乎个人。”
母亲到底爱不爱美?说爱呢,我们家从来都看不到半支口红、眉笔什么的,也不养花。倒是种过几棵白果树,还是父亲买回来的树苗。母亲先把它们种在院子里,在移到大门口,后来又插在塘埂上,后来树苗黄了的叶子在也没有绿过来。不爱呢,母亲又对她脸上新长起来的斑点相当重视,买到新衣服,一回来就套到身上,问我们好不好看。
其实母亲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标准的娃娃脸,但是农村少不了风吹日晒的。母亲个子不高,偏胖,她便每天清早边提着扫帚扬起满院子的灰尘,边大着嗓门喊我们三个起来跑步锻炼身体。不过每次我们都是在母亲把饭做好后,才迷糊着两眼满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母亲总在我们盛饭盛了两三次时说少吃点,瞧你们胖的!刻画司当我们偶尔少吃一碗时,她又紧张兮兮的问我们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所以我跟妹一直都没瘦下来,一直都长不高,倒是弟弟,还在继续往上窜。去年寒假回家,母亲时不时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然后就要拉我去街上买衣服,顺便再买一双高跟鞋。还嫌我土!我缩在被窝里看电视,才不去咧!
母亲从来就没有机会在家里树立她身为人母的威信,跟村里的小孩子也能说一上午的话。一群人扎堆,她最多的反映就是哈哈大笑,或及时的接住别人话尾的两三个字重复一便。我说妈,你都可以当别人的传声筒啦!母亲还爱打小报告。比如我们干了不太光彩的事儿,千叮万嘱叫她别告诉父亲,转眼,父亲就兴师问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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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胆小,夜里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在路上搭车时伸手拦车回不好意思,又很健忘。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她和父亲带着弟弟在浙江打工。有次她带弟弟出去买菜,菜买好了,就忘了回去的路了。四岁不到的弟弟带她回去,条件是母亲得为他买两根冰棍。在家里找东西,我们从不轻易问母亲,问了也白问,父亲要是急着找什么时,母亲就使劲儿想出几个可能的地点。父亲屡次扑空后发起脾气,母亲边帮着找,边委屈的小声说,我晓得啊,老问我?
大概是母亲更年期到了,时常爱发点小脾气,不过很少对我们,父亲便成了她的攻击对象,每隔几天便对父亲进行一场思想批评再教育。有时父亲正吃着饭,便往母亲碗里夹一筷子菜说,饭都冷了,先吃饭。母亲说得差不多了,便会边端起碗边坚持把最后几句说完。要是意犹未尽,她便会夺过父亲的碗筷放到一边,强迫父亲听她表述完,再把碗筷还给父亲。每当这时,我和妹和弟便边无比同情父亲,边无奈的不得不面对现实:母亲离哪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的队伍是越来越远了……母亲其实很不会发脾气对我们表达她的不满仅仅限于骂一两句,边干她的事去了。气极了也回揍我们。揍完后她就跟我们一起哭,边哭边说,你以为我想打你啊?你瞧你刚才多气人!但她绝不会气过长时间。刚哭完,又讨好般的问我们中饭或夜饭想吃什么。
母亲对吃很有一手,对做吃的也从不觉麻烦,动作又快,每天都变着花样。我们那里吃米,很少吃面。饺子虽然是道美食,但程序太复杂,大多数人嫌麻烦便不常做。我们家一星期若愿意,却能吃上三四次饺子,素馅的,油渣剁丁拌葱的,甜的。我最喜欢吃母亲煎的糍粑。外面被油煎得金黄灿烂,香脆可口,里面却嫩白爽滑,软软的,很有嚼劲。夏天,上年年内的糍粑早吃完了,母亲就泡好一小盆挑选好的糯米,煮熟,再盛入盆内,加入精盐、葱花,合自己的胃口,可任意加料。把调好的糯米捣碎,直到不能单独成粒为止。摊平,冷却一两个小时——这样口感会更好——将捣好的糯米贴在淋了油的锅壁上,中小火慢煎。煎糍粑很快,往往在母亲两三首歌哼完,我就可以大块朵颐。我爱吃辣,母亲会往糯米内放上很多切成小布丁的青的或红的辣椒。
母亲在村里人缘很好,这得益于她总是哈哈大笑的嗓门,也有部分是因为她的总是有求必应。母亲从不金贵自己的东西,人家来借,就借给人家了。村里谁家办事,不用招呼,她就过去了,脚步轻快——母亲从来走路都是脚步轻快的——卖力的充当起她快乐的免费劳动力。当然,有令母亲颇感不顺心的人和事,但她最多只能做到干呕气,一个人感慨好事为啥就不能多磨哩?人心都是咋长的哩?
我上高三的下学期,母亲说留在家里陪我。我说高考就高考,你留在家准备去替我考试啊?走吧走吧,去给我爸做饭洗衣服。有说你还没我姥姥会照顾人,每次我去学校,她都把我的书包装的满满的,你连个苹果都不晓得往我书包里装。
母亲临走的时候,到学校给我送身份证,高考要用。母亲来我不知道,下课时我在走廊上看到与我们班正对着的,隔着一个操场的小卖部门口站了几个人,其中一贯很像母亲。我下楼去看,果真是母亲。我问她怎么不去班里找我。母亲说你在上课,你们学校的警卫让我在外面等着,他帮我去找,结果没找着。我问母亲跟警卫说的是几班,母亲说了一个班。我崩溃了,叫道:“搞了半天,您还不知道您的女儿在哪个班啊!幸亏你记得她在哪个学校!
母亲说:我真去你爸那儿了啊。我说去吧,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放学后我又看到母亲站在小卖部门口。我说你咋还没回去啊?母亲提了提她手里的袋子,说刚才忘了给你买点吃的,就出去买了点,橘子,苹果,半个烧鸡。我接过袋子,说,走,送你去搭车。我们做在路边的一个小店里等车。母亲打开装烧鸡的袋子,让我吃。我说你也吃点儿,她不吃,说渴不,给你削个苹果。我去向店主借水果倒。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颇行动不便的辗转着喊她四五岁的孙子从她面前把到递给我。母亲笨拙的削起苹果。我拿出一个苹果给母亲。母亲说她不渴,她已喝过水了。我问,你在哪儿喝的?母亲手指着前面的一家小吃店,那里,喝了一大瓢凉水!我看着母亲满足的脸,又很快低下头。小吃店里此时热闹非凡,学生,来看学生的家长,挤进挤出,点菜,端菜。而我的母亲,就在不久前,将别人洗碗洗菜的水,饱饱的喝了一顿。
我把苹果切成两半,硬塞给母亲一半,给母亲择了快鸡肉,母亲生气的又把它放了回去。我只好说,鸡脖子我不爱吃,你吃吧。母亲知道我不吃鸡脖子,就接了过去。又进来一个女的,很气派的样子。店主难得一笑,热情的给她搬椅子,热情的彼此拉话。我以为她们认识,原来也是看过儿子,来这儿等车的。
我问母亲啥时候走。母亲说过三四天,又说我到了你爸那儿,你要多给我们打电话啊。
车来了,扬起一片尘土,母亲跟那女的搭同一辆车。
车完全看不到时,我开始望学校里走。我很不礼貌的没有回头对店主说谢谢她老人家提供板凳给我们坐。我就想,快点高考,快点毕业,快点挣钱,让我胖胖的母亲边晒着太阳,边幸福的唱着歌,她有个非常非常棒的女儿养活她。
她那么喜欢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