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塞写纳尔齐斯与哥尔德蒙，一是纯粹的理性，一是极致的感性，他们相不调和，又在对方身上寻找到自我缺失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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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诸信息时代，恰为计算机与人类的两个极端，但若刈除了情热，专攫住理冷，以求面对汪洋大海般的物质世界，不啻于任由自己走入信息时代的迷宫。

所谓“像计算机一样思考”，某种程度上，抹杀了历史绵延中“人”思维的一切价值。人具象认知所形成的价值观，须从感觉练成知性与理性，然而程序化客观现实后暗藏的严酷无情褫夺了人最初的认知能力，使事物万千不能在心间引起回响。“此在”的展开活动中，仅为“非本能意识”所局限。人忽视生命的存在之魅力，如韦伯所言“在被祛魅的世界，生命因为工业社会变得了无生趣，人亦在如此冲击下使生命无所担当”。先为物质所同质化，再为群体达到一致性，单向度社会离我们很近——失声于批判，无心与否定，落寞于想象。

人是奇异的，他易于毁灭，又浮现出永生的幻象，人性中所有的，使他活下来，形成文化，迤逦成文明。爱与爱的复杂性使人熠熠煌煌，人在追求这一缥缈饤饾却又衣养灵魂的情感时，看见自己的良知和世界的善从恶中吐出。伟大的情感联结，成就社会、民族、世界和自我。人工智能造就名为生存之境的池子，没有情，没有爱，没有人性中千丝万缕的美好作为水，它只能被称为虚无、空洞、豪无意义，而没有流动、澄澈、自由的人文滋养。人即困顿于共情，亦困踣于同理，人与旁人的联结变得荒唐，社会亦失去它的定义。人在行将熄灭时不复存在新的火种，临于死亡时失去苏生的念想，计算机式的思考无法延续世代，横向来看，也使社会契约摇摇欲坠，陷入长久的迷茫。

信息时代的迷宫，毋宁说是潘洛斯之梯，人们上上下下，却无法超越至新的层次上去。计算机是一个人们用以突破的技术、是一种工具，绝不可视为人脑的未来方向，所有更新的创造应是人给予他物，假想计算机的绝对正确与无限理性，时代将成为计算机的时代，人与它无轾轩，“人”的概念与价值便也行将覆灭，更无论超越。同质化后思维的丧失，原子化后情感的破碎，这是比物质进步更亟待人修复的人文世界，由此或才能走出这盘桓了一个世纪的迷宫。

卡佛尔说：“要像一个人那样活着绝非易事。”但此并非是人转向计算机的理由，人们仍然需要在时代的煎熬下认清自我、追寻自我，延续“人”的意义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