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数天，成绩下达，小釉把自己锁在房间拒不进食和见客。她抄起马克笔在卧室门里写：“真是到了时候才知道亲戚竟是这样的亲戚。”流行的句式，略调皮；然后戴上耳机，猛按“ ”，与敲门声同时响起的是vitas《星星》的前奏。万事万物都破碎，而只剩下她和北方。《星星》的前一首才被她删了，那是她在毕业饯行会上弹唱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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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今天她才为成绩的事跟***大吵一架，她母亲坚定地认为她的“没出息”和“没良心”是一回事，二者相辅相成。青春期的人自然不敢对更年期的人怎样，小釉一人对着窗外的漆黑哭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中午眼底的一对水袋还没消就接到长途电话，来自小釉没一秒不忙碌的舅舅，一句多余话也没有地用“听说你没考好啊”开头。

“舅，我明年高考……”

小釉对这个每年回来跟她和留守表弟（他亲儿子）过春节放烟火的舅舅没什么不好的印象，还把电话那头的当作永远待她和弟弟如小孩的人。对他的乌龙也没什么意见，那大概是舅妈之类的女人瞎传的话吧。没想到对面自顾自地谈起“四百多”这个数字，接着兀自冒出一堆小釉陌生的名字。

“叶子考了六百零几，现在还在纠结报哪儿呢；隔壁老张女儿考了五百二三十，哭得不敢看成绩……你看这女子多麻烦？……你跟你弟，肯定比她们强，有没有把握！”

“有。”没有。小釉恍惚了，舅舅明知自己的四百一十，虽然他可能不知那就是她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原来一年说不上几句话的那人远远打来电话就是讲些这个。在挂断之前小釉只麻木地嗯了几声，她仿佛看见了信佛的舅舅舅妈悲悯的目光。

小釉是个全才，成绩又好。从前小釉和她爸妈听遍了这种话。爸妈很高兴，小釉居然也信了，信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年她突然冷漠地回避每个这样说话的“熟人”然后被指责没有教养。人的自私真可怕啊，小釉想，都是中国人，何苦来。连文理科科目都不分的妈又在背后说：“……成绩都好，明年我们单位就釉一个高考……”刚好叫小釉听见。真是到了时候才知道你们这些“熟人”竟是这样的熟人，舅舅竟是这样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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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年里小釉不再是个全才，成绩也不好，但是她很努力。真的被吓怕了，似乎连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和素未谋面的熟人都打来关爱的电话。她的高考结束那一瞬她感到每个毛孔都在惊惶地大口呼吸，但一到家就选择打开飞行模式。拂去吉他上的陈尘看它朽了没；翻开诗集看是否还能读出感觉；在给北方的朋友重新取得联系前练了几遍卷舌音。小釉确定她忘记了太多她的的东西，来换取那一纸比平时高出一百七十多的数字，于是在***一脸盛怒地砸开卧室门时夺路而出，打断敲定了大学和专业后就立刻北上出国避风头。虽然看起来非常不孝顺和负责任，但这些哲学问题还是留与贤人讨论吧，大人们竟然是这样的大人。

飞机上她想起伊XX嘲笑她“走火入魔”的话，觉得还是不要把“他们”未来还会妄图参与自己恋爱和婚姻的事实告诉他。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