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天。

一睁眼，便有无数墨绿色的阴影朝它翻涌而来，缓慢地从它身上辗过，将它隔绝了尘世。它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铺天盖地的墨绿中蕴藏的巨大生命的爆发力，在这样沉寂的世界里，它听到了千千万万喧闹的声响，让它茫然无措。

它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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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它，保持着崇高的姿态，尖尖的、细细的。像一种冷彻的疼，在它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这是它来到世上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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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翻涌的墨绿，和它相似的千千万万个影子，成了它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它清楚地认识到，它已别无选择，这一世只能做一片普通的、低微的叶子。

但是，它不甘心，不愿此生被那些潮水般的绿色阴影一秒一秒的吞没，不甘让它们嵌在自己单薄的生命里。它想改变命运，想成为无法代替的个体。

它开始舒展紧缩的筋骨，默默地抽芽，不炫耀，不邀宠。等待着，有一天自己会染上一层最美的绿色，不再躲藏在墨绿色的阴影下。那时，会有人在树下停驻片刻时，在千千万万片叶子中认出它来，投来赞赏与喜爱的目光。

于是，日子就这么安静的盘旋在上空。大大的太阳依然每天从地平线上升起，把它的影子拉长再缩短。而叶子心中梦想的颜色成了它梦中反复出现反复描绘的颜色，在脑海中洋溢着模糊的柔光，把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冲淡了。

那一段漫长的日子，终是结束在了冗长的盛夏。它失望地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周围的绿叶似乎都比自己更加精致更加讨巧。而自己，不处在阳光眷顾的地方，也没有太多雨水的滋润，等待的那些日子愈发变得遥不可及，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地发出惨淡的白光。叶子感到有一些失落、难过的情绪扎根在了心里，还有肆意翻涌在心里的悲伤。

时间依旧过得很快，一瞬间夏天的尾声也结束了，秋天的到来冲淡了夏日的慵懒与湿热，也将漫山遍野的墨绿色拭去了。

叶子睁开眼睛，视线里充盈着一片蓝得神圣飘渺的天空。它转过身，打算享受温暖的秋阳。突然，它愣住了，它瞥见了树干上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折射出一幅让它难忘的景象：一片精致小巧的叶子镀上了一层娇艳的红色，在阳光下闪着梦幻般的光芒。

那一刻，它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全身都不约而同地悸动起来。它简直不能相信，那些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景象，居然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天空中一群飞鸟突然刷刷地飞过，翅膀交叠的声音响彻天空。叶子在日光的笼罩下，泛出琉璃般的微光。

叶子心想，原来不论多么渺小的生命，也存在美的可能，能够如此迷人。渺小的是它们的躯体，但绝不是生命。